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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斜日幽篁箫声散

  我的性情骄纵任性,他却一直包容着我,爱惜着我,将所有的爱情,都放到了我的身上。

  他曾说,不管天底下女子是一个还是无数个,他都只要我一个。

  他做到了。

  他不负我,我不负他,我们必定会幸福,幸福而完满。

  而秦先早与安亦辰坐了,笑道:“女人家么,就是眼泪多。当日我才把雪情接到浏州来,也是一天到晚眼泪不干。后来成了亲,小孩子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泪水不住。我就烦这个。”

  安亦辰的面容很平静,只在眸光转过我时,温柔中泛过一抹苦涩,但很快消逝不见,只向秦先微笑道:“哦?已有了侄儿了么?怎不请出来见见?”

  雪情顿时也笑了,道:“小家伙才十五个月,淘气着呢!”一边已让人叫奶妈将小公子抱来。

  不一时,一个妇人果然牵了小小男童过来,长长睫毛,一双眼睛,如水银般透亮漆黑,颇肖雪情,却是虎头虎脑,结实骨架,又与秦先相类了。

  他一见雪情,立刻咧开才出了两颗板牙的嘴巴,含糊地叫着:“娘,娘,噢啊……”

  挥舞着小小的胖手,小小的身躯歪歪扭扭地冲向雪情。

  秦先大步走过去,只一拎,已将小家伙抓到手里,抱在怀中哈哈笑道:“小慕雪乖啊,你母亲还要给你生小弟弟小妹妹呢,不许去吵她!”

  小家伙却不理,挣了两挣,没挣开,哇地哭起来,将头扭向雪情,伸过软软的小手去,泪汪汪好生可怜。

  雪情见状,忙走过去安抚着,却不去抱他。细观雪情腰身,果然有几分发福,分明又有了三四个月身孕了,的确不宜再去抱十五个月大的胖儿子。

  我忙立起身来,伸手将小家伙揽到自己怀中,笑道:“来,宝贝,姨妈来抱抱!”

  也许我长得和雪情有几分相似吧,小家伙瞪我两眼,居然止了哭泣,牙牙地咬着字:“姨……姨……”

  秦先大笑道:“可见是一家人了。这娃儿,挑人得很,连我都不要,更别说生人了。这会子却腻上栖情公主了!”

  眼见小家伙小手抓啊抓,摸着我挂于外衫上的一串东珠项链,扯啊扯的,忙将它取下,挂到小家伙脖中,笑道:“姨妈送给小宝贝玩啊,再大些可以当弹珠玩呢!”

  这串东珠颗颗硕大饱满,圆润光洁,自然颇是贵重,但雪情也是出身皇家,知我并不看重这些,何况以秦王富贵以及对我的宠爱,也不会在乎这些,遂只向小家伙笑道:“慕雪,还不谢谢姨妈?”

  我拍着小家伙淡黄的茸茸头发,笑问:“他叫慕雪?秦慕雪?”

  正觉得这名字有几分女气时,秦先已笑道:“对,下面再有孩子,男的就叫思雪,女的叫恋雪。”

  雪情已经红了脸,嗔怪地瞪了秦先一眼,却不见怒意,反渗出绵绵的欢喜和情意来。

  身块足有雪情双倍大的秦先只是嘿嘿笑着摸头,泛出微微的得意来。

  我恍然大悟。

  秦先,雪情。

  秦慕雪,秦思雪,秦恋雪,所传达的,都是同一种情意。

  这种情意,必然随着孩子的成长,愈加绵长醇厚。

  从安国将军府告辞出来,天早黑了。一路之上,安亦辰的脸色阴沉灰黯,我瞥见了,想起我乍见宇文清时的失态,不由心下惴惴,无端地浮起一层愧疚来,讪讪坐在一边,也不说话。

  待回到房中,忽听安亦辰叹道:“栖情,你的姐姐,看来很幸福。”

  我迟疑了一下,过去拥住他,柔声道:“亦辰,我也很幸福。”

  “你真的觉得,你很幸福么?”

  安亦辰指肚微凉,拂着我的脸颊。飘荡的天蓝蜀锦袍袖软软贴在脸上,袖口小小的米珠,如凉凉的泪滴滑着,婉转着淡愁缕缕。

  我仰头微笑:“若我们也有个和秦慕雪一样聪明可爱的孩子,我会更幸福。”

  安亦辰明星般的黑眸带了缠绵的温柔和迟疑的担忧,探索般在我面庞转来转去,终于叹息道:“栖情,我们会有孩子,一定会有孩子。”

  捧住我脸庞,他俯下头,微微颤抖的唇吻向我,潮湿而沁凉。

  我挥去脑中任何的杂乱思绪,与他唇舌相抵,缓缓厮磨,专心让他感觉我的恋恋情意。

  我很满足我现在的生活,我不要有任何的改变,所以,我绝对不想今天的事,对我们目前的感情造成任何的破坏。

  安亦辰是我的夫婿,最亲密的夫婿,而宇文清,已是外人,甚至是敌人。

  安亦辰的敌人,就该是我皇甫栖情的敌人。

  我该恨他,恨他!

  那一晚,我们谁也没有提宇文清的事,我没有勇气说。而安亦辰,居然也没有提,仿佛昨天的那一场相遇,只是我的错觉。

  第二日,便是云太后的大寿了。

  拜寿的人群中,依稀见到玄灰色的身影一闪而逝,我也不敢细看,若无所觉般随了宫女入内宫专为女眷开的宴席之上。

  细论起来,东燕的天下,依旧是皇甫氏的天下,作为皇甫君卓的妹妹,当年顺安帝的嫡长公主,我的身份,依然相当尊贵。本来,我只和雪情相伴在一桌,打算静静地再说阵体己话儿,但不久那些命妇知道了我的身份,纷纷前来招呼。

  想到大晋目前对于东燕的态度是和而不是战,这些夫人们可得罪不得,只得端雅有礼地微笑着,如穿花蝴蝶般穿梭于衣香鬓影中。

  不过一两个时辰,已将那些夫人们熟识了一大半,可心口却发起闷来,壁上高挂的红绸赤金万寿图,灿烂夺目地晃得眼晕。因为安亦辰的刻意维护,我在大晋极少出现在这等场合,应付久了,便觉乏了,不由对安亦辰好生佩服,他周旋于核心权力的斗争漩涡之中,终日勾心斗角,却依旧维持着惯常的雍容尔雅气度,想来也很疲惫吧?竟从未听他叹过一声苦!

  恰好雪情也累了,正扶了腰在一张红木软垫雕花靠椅上轻喘,遂二人一起先向云太后告退。

  云太后听说,一边叫人赏了八宝黑水晶如意、浏州丝罗、白银镀金香球悬等物,一边笑道:“累了就先去歇着吧。若有机会,多进皇宫来玩玩。——说到底,你们两个,总是燕国的公主啊!”

  她最后一句,带了一种略嫌矜持的神情说着,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我可不可以认为,她的这句话,其实是对我说的?

  雪情为安国将军夫人,自然对东燕忠心耿耿,而在我,对皇甫君卓所建立的燕国,并无对原来大燕王朝那样的归属感。若有一日燕、晋交战,只怕我会毫不犹豫站到大晋一边。

  寻常所说的出嫁从夫,我并不以为然,但一路艰辛流离度过,安亦辰已成为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云太后的意思,是提醒我还有一重身份,是大燕王朝的公主?

  我恭谨地回答:“太后说得极是,栖情记下了。日后有机会,必定禀明大晋皇帝,多与秦王回来探望太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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