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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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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吃吃道:“告诉……告诉什么?” 萧采绎一脚踢在椅子上,道:“告状你不会么?早上你看到什么就照实告诉他们好了。” 椅子砰然倒地,侍女却无声无息,估计早跑得无影了。 我蒙在头上被子被萧采绎强行掀开,他一双黑瞳紧紧盯着我,泛着疼惜和怜爱,嘴角却抿出一抹坚毅来,沉静说道:“栖情,我知道我昨晚犯了错,呆会儿爷爷和父亲来,你希望我受怎样的惩罚,你只管说!你若认为打死了我你能解气,你可以叫爷爷活活打死我,我绝不会有怨言。” 可即便打死了萧采绎,还是没法还我一个清白的身子。 从今以后,我该怎么去面对白衣? 外祖萧融、舅舅萧况来得非常快。萧况一身铠甲,显然已经准备着出门远征了,又被此事惊动,匆匆赶来。 “栖情!栖情丫头!”萧融走向前来,胡子一吹一吹,神情甚是怜惜。 我咬住被子,抽噎个不住,一对眼睛,估计早就肿得和桃子一般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萧融背负起手,高声向立在床头垂手而立的萧采绎喝问。 萧采绎立刻扑通跪倒在地,沉声道:“爷爷,父亲,采绎昨晚酒后失德,一时情不自禁,侵辱了栖情妹妹,请爷爷惩罚!”说完已深深磕下头去,伏地不起。 但闻甲片啷当,萧况已抬起脚来,一脚踹在萧采绎心窝。这一脚踹得却不轻,立时将萧采绎踹翻在地,顿时脸色苍白,哧地一声,已吐出一口鲜血来。 我心里一寒,微撑起身,只差点没把绎哥哥唤出口来。转而想到,他欺侮了我,给踹上十脚也是应当,——只要不踹死就成。 但我很快后悔一时心软显示出的关怀。 萧融、萧况几乎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我,老谋深算的眸中闪过一抹亮色。而萧采绎更是目不转睛望着我,那原来有些黯淡的眸子立转明亮,泊了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希望。 他们似乎根本不明白,纵然萧采绎欺负了我,纵然我不肯原谅他,终究他还是我视同兄长的绎哥哥。 “来人!”萧融、萧况久久等着,见我重又缩回被子呜咽,对视了一眼,终于下令道:“把萧采绎带刑房去,重打三十大鞭,关入暗房,听侯发落!” 萧采绎深深望我一眼,由了人将他绑了,径推了出去。 我硬了心肠不去抬眼看他,想着他昨夜的无礼,一声声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活该!他活该!他话该!可他是绎哥哥,呜呜…… 萧融又温言安慰道:“栖情,别哭,绎儿这次是任性了,外公一定重重地处罚,好好给你出气,也狠狠教训教训他,教他以后再不敢欺负你一点半点!” 萧况也过来温言安慰了好久,直到外面一再有人催促说起程的吉时快过了,才和萧融走了出去。 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他们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像是在为这事惩罚萧采绎,倒似只为我出气一般。连管教不听话的儿孙,也是为了我日后不给他欺负? 哭得倦了,迷迷糊糊睡到傍晚,觉得有人在用暖湿的布为我净脸,睁开眼时,却是舅母慕容夫人和大表嫂秦夫人,忙撑起身子,勉强见礼。 慕容夫人怜惜地抚摸着我的脸,慈和道:“心里可好些了?若感觉好些,赶快吃些东西才好。瞧着小脸儿憔悴的……” “是啊,是啊!”秦夫人已快手快脚端了碗银耳红枣羹来,便要喂我吃。 慕容夫人已接过,温和道:“我来。”亲手舀了一勺羹汤来,送到我唇边。 慕容夫人是我的舅母,靖远侯萧府的女主人,萧采络和萧采绎的母亲。我再怎样不开心,也不能拂了她的心意,只得就了她的口中,一勺一勺吃了大半碗。 慕容夫人舒了口气,微笑道:“这才是乖孩子。舅母也知道,这次的事,肯定是绎儿不对,舅母啊,就在这里代他和你陪礼啦!” 我难过道:“舅母,这不关你的事。” 慕容夫人眉目弯弯,摸了我的肩,轻叹道:“绎儿那孩子的心事,恐怕你这孩子不知道,他把你放心上,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从京城回来这几年,上门提亲的也不知有多少,可你瞧,他房里连侍姬一个也没有,由此便可见他的心了。如此憋了许多年,发生这件事虽是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横竖你也别担心,萧家会好好教训他。” 我正听得有些刺心,这时又听得慕容夫人叹道:“只怕他给他爷爷这么教训下去,会给折腾得有个什么好歹,或落下什么病根,我可就……” 慕容夫人提了袖来拭泪。 我一惊,怯怯问道:“外公怎么罚他了?” 秦夫人“嗨”了一声,道:“也没怎么样,就给大皮鞭子抽了几十下,打得背上没一处好肉;现在给扔到暗房去了。那个暗房就在冰窖旁边,又湿又冷,不过他身子壮,不怕冷,没事。就是没敷伤药也没关系,他皮粗肉厚的,死不了!老侯爷说了,栖情你不消气啊,就让他一直在那呆着!栖情啊,这小子现在是无法无天的,你就让他在那里多呆几天,教训教训他也好。” 敢情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其实就是来告诉我这件事啊!外祖的脾气我也知道,不管是为我出气也好,为教训孙子也好,他说到一定会做到,若我不说让萧采绎出来,他真的可能被关上很多天的! 有种无奈和担忧,在继迷茫和悲伤之后慢慢萦了上来,如一层一层的茧丝,缓缓将我缠绕,收束。 一时慕容夫人和秦夫人离去,我披了衣起来,呆呆望着夕阳降下最后一抹惨淡的微红,暮色由苍溟渐渐深邃,幽黑的天空如巨大的穹庐,无声无息笼住这混乱人世,沾染了无数的忧伤,也变得萧索凄冷起来。 我还是想不明白,我以后该怎么用失了清白的自己面对爱人白衣,又怎么去面对与我有了肌肤之亲的兄长萧采绎,但是,我绝对不希望萧采绎出事。这个念头,纯粹而直接。 我已经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失去了颜远风,失去了君羽,我还有多少个至亲的人可以失去? “来人!”我缓缓吩咐:“给我准备灯笼,我要去见老侯爷。” 外祖萧融虽是军功起家,却出身书香门第,萧家的书房宽畅朗阔,藏书之丰,可称西南第一。 而每晚此时,应该都是外祖练字的时候了,不管刮风下雨,他的这一习惯,从无改变。 我走到萧融身畔时,他正对着自己才写好的一幅字满意地看着,眉目舒展,倒似刚遇到甚么喜事一般。 我盈盈拜见:“外公!” 萧融忙叫侍女将我扶起,让我在一旁坐了,笑道:“外面风大呢,怎么也不披件披风?” 我忙道:“我不冷。凤仪阁到这边也不远,片刻也便到了。” 萧融点点头,温慈笑道:“那便好。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也别憋在心里。绎儿那孩子呢,也太不像话,我已把他用镣铐锁了,关在暗房里,你心里不舒服,就叫人带了你去打他,狠狠打到你消气为止。” 我站起来,请求道:“外公,我不想打他了。你放他出来吧。” 萧融立刻抬起头,笑咪咪道:“消气了?” 我吐了口气,舒缓道:“绎哥哥只是喝了酒,一时乱性。如今便是打死了他,也挽回不了什么。栖情也不能因为他这一次的不好,就否认了绎哥哥和我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外公,我知道他已经给处罚过了,就放了他吧。” 萧融笑了笑,立刻叫道:“来人!去,把二公子放出来,送回屋去治伤。” 我见下人领命而去,心头一松,正要起身告辞时,萧融招手道:“栖情,你过来,瞧瞧外公这幅字写得怎样。” 我应了,过去看时,却是草书的一幅《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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