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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那小孩子浑然已忘了方才生气之事,又蹦又跳,跑到我跟前来,笑嘻嘻地道:“刚刚他们说,你的闺名,是叫栖情?那我不叫你衔凤公主,就叫你栖情好不好?”

  我及时地将一记白眼转成满脸虚假得体的笑容,说:“昊则王子,你可以叫我栖情阿姨。”

  那昊则几乎在我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便跳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成我的阿姨了?”

  我诧异道:“我大姐姐是你父亲的妻子,就是你的母亲,我当然就是你的阿姨啦!”

  昊则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迷惑道:“雅情阏氏,嗯,是我父亲的妻子。可我父亲的妻子,就是我的母亲吗?我的母亲是多妍阏氏,已经去世好多年啦!”

  父亲的妻子,不是他的母亲?这回成了我脑子转不过弯来了,傻傻地看着这个小屁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时颜远风、白衣已下了车,走到跟前。

  大漠戈壁,黄沙漫漫,此时与夕阳的灿金融作一处,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瑰丽风光,而颜远风、白衣俱是美男子,此时映在那灿金之前,更显玉树临风,成了那瑰丽风光的点睛之笔。

  可惜下一刻,白衣的话让我没了欣赏的心情。

  白衣微笑道:“黑赫风俗,继母并不算得母亲。父亲去世后,长子可以把继母及庶母收房,作为自己的妻子。”

  这么说,我的雅情姐姐,以后还得嫁给这个小屁孩?只是想想,就让我非常舒服。

  我扭过头,瞪了昊则一眼,提了裙子走向营帐。

  母亲已在惜梦等人的扶持下慢慢下了车,看到我不悦,知道我在为大姐不平,微笑道:“各族风俗各异,入乡随俗,也就习惯了。”

  昊则却跟在我后面嚷道:“栖情,栖情,你别生气啊!不然我叫你姐姐好不好?”

  我想了想,既然认不成外甥,找个黑赫王子做弟弟,似乎也不吃亏,遂回过头来,指住这个小不点儿,道:“那么,以后你就做我的昊则弟弟好了!别忘了,弟弟要听姐姐话的!”

  昊则眨巴着眼,道:“不对,我们这里是女子得听男子的话,姐姐也得听弟弟的话。”

  那还玩什么?

  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扶了侍女径自跨入自己的帐篷,将帘子扯了下来。

  帐外,昊则哭丧着脸在叫:“不然,我不要求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看来,一路上有昊则会变得很热闹。

  我们越往前行,所遇绿洲越多。

  四月十五,昊则已拍手道:“我们已经到了黑赫国最美丽的珍珠大草原啦!”

  我撩开车帘,果然,一扫沿途随处可见的荒凉戈壁,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风吹草低,成群的牛羊点缀在茫茫草原,远远望去,如一簇簇的珍珠在滚动。却不知珍珠大草原的来历是否与此有关。

  但我相信,在这关外极北之地,这大片大片的绿洲,不知比珍珠贵重了多少倍。

  “看,看,父汗和阏氏在那里等着我们呢!”

  又听见了昊则的大呼小叫,但这次连母亲也从车厢里探出头来,向前方眺望。

  但见旗帜飘扬,一大群人骑了马踏草而行,风驰电掣,迅捷迎向前来。

  雅情姐姐远嫁时,我年纪尚小,但犹记得雅情爱穿红衣。此刻仔细辨别奔来的骑者,果见中间有一骑一身红衣飘拂,如火般艳烈,一马当先向前冲着,似是已迫不及待。

  我们终于见到了黑赫国的钦利可汗和雅情公主,在他们驻扎之地三十里外的地方。他们听说我们今日会到,一早就出发前来迎接了。

  我和母亲早被扶下车来,走到前方等候着。

  “母后!”雅情远远叫着,不待马儿停下,人已跳下马来,直扑到母亲怀里。

  母亲温柔地抱住她的头,已掉下泪来,含笑道:“我的雅情,倒比以前长高长壮了不少。”

  母亲转身又向大步迈向前来的健硕汉子道:“看来雅情这孩子是个有福的人,跟了可汗好福气呢!”

  雅情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差不多,容貌依旧俊俏可人,只是当日的娇怯稚嫩已一扫而空,白皙的肌肤多了几分北方健朗的明红,听到母亲称赞,她立刻笑了起来,侧头看她的夫婿。

  钦利可汗已趋上前,向母亲行礼,却是中原子婿向岳父母所行的大礼。

  母亲忙叫人扶起,微笑道:“这一路以来,多亏了大汗派人接应,不然,咱们母女也到不了这里了!”

  她说着就红了眼,勉强笑着,借着拂额前散发悄悄拭泪,多半是想着这半年来的辛苦挣扎,以及被宇文昭强行带走的君羽弟弟了。

  我见状忙上前一步,裣衽为礼,拜见钦利可汗,“姐夫,家国不幸,以后暂居黑赫,就要多多仰仗姐夫了!”

  钦利可汗忙将我扶住,惊喜道:“咦,这位,莫不就是那位衔玉而生的栖情公主?果然是位玲珑俊秀的绝色小美人呢!”

  雅情拉了我笑道:“可不是吗,当日我出宫时,她舍不得我,还在我怀里蹭了一大把的鼻涕眼泪呢。”

  昊则已拍手大笑道:“栖情以前也是个流鼻涕的脏丫头吗?好玩好玩!我以为她天生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呢。”

  这小孩怎么说话呢?我恨恨地瞪向他,真想将他骂上一顿。

  好在钦利可汗和雅情已不约而同地呵斥道:“昊则!”

  雅情看了钦利可汗一眼,钦利可汗上前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只一拎,已将昊则小小的身体整个拎起,向后一扔,叫道:“不会说话别乱说!总叫贵客们笑话!”

  昊则甚是灵巧,未等落地,已在半空旋了个圈儿,落地时只踉跄了一下,便站稳了,望着我傻笑。

  雅情向母亲笑道:“这个孩子,从小没了母亲,我和大汗未免纵容了他,因此总是不知规矩,其实小孩子家没有坏心,赞我栖情妹妹漂亮呢!”

  我这几日时时与昊则见面,早已知道了他的脾气,只是故意说:“嗯,我才不会计较不懂事小孩子说的话呢。”

  昊则已叫了起来:“谁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你才比我大几岁啊?”他拼命地学我翻着白眼,可惜他那眼珠子又黑又大,怎么也翻不出他的眼白来,反倒像是在做鬼脸,将一大群人逗得哈哈大笑,一时气氛大好,终于让我有了种我们终于可以暂时安定下来的感觉。不必担心追兵,不必担心算计,更不必担心宇文氏随时可能伸来的黑手。

  唯一可怜的是昊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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