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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我记得当时救我的是晏采宸,他受着尉迟玮的调派,那我此时应该是在尉迟玮的大军中了。

  可是,那个连一抹清淡的身影都显得清贵优雅的男子,看来怎么这么熟悉?

  他……他不该在这里!

  而我,应该也只是做了个梦。

  我能安安静静地躺在这里,也想象得出我身上必定发生过什么事。

  可我只吩咐晏采宸给我找个可以充当解药的男人过来,他不可能帮我找来远在京城的萧宝溶。?

  何况,萧宝溶的身畔有那么多人的监视,甚至还有禁卫军统领唐寂的守护,哪里有那么容易出来?

  慢着……唐寂?

  他和晏奕帆等人,当年都是萧宝溶极忠实的追随者,我因此而将萧宝溶托付给他们,难道他们隔了这么多年,尚在一心拥护萧宝溶,甚至可以将南梁置诸脑后?

  还有,迟迟不发兵救驾的尉迟玮,放了北魏援兵渡江并与沈诃若里应外合的部分秦易川军队……

  脑中正混乱成一团,努力想理出头绪时,外面的武将已经告退出去。那抹清淡的人影目送他们离去,托盏啜了口茶,优雅地放下书卷,从容走向帐帏,轻轻撩开。

  果然是萧宝溶。

  清香袭袭,素衣淡淡,笑意微微,温和含情的如星双眸,清逸出尘的绝美面庞。

  “阿墨,醒了?”

  他轻笑着扶我坐起,替我拂着散落面颊的黑发。

  “三……三哥……”

  我唤了一声,却觉嗓子干哑得泛出阵阵血腥,咳了好几回都不曾找回原来的声线。

  他忙转身,从桌上食盒中取出棉絮渥着的一盅汤药来,亲手递送到我唇边,柔声道,“快,趁着还没凉,过来喝了。”

  我也不曾问他是什么药,立时俯下头就着他的手一气喝了,也没感觉出是什么味道来,但灼疼的嗓子总算舒适了些。

  他已取了一枚糖块塞到我口中,笑道:“出门在外,没有蜂蜜和酥糖,就这个先将就吧,润一润,便不涩了。”

  我含在口中,犹自满心疑惑,迟疑道:“三哥,你……你怎会在这里?”

  他被我一问,似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才微笑道:“阿墨,你也有意想放三哥出来吧?让掌握京城一半兵马的唐寂出入颐怀堂,为的不就是给他机会么?”

  我顿时怔住。

  我只想找个可靠的人确保我离京时萧宝溶能够安全无虞,却绝对没打算放他出来重新掌权。

  我实在没法想象,惠王一系重新崛起,会对已经稳定的大梁朝廷造成怎样的影响。

  “唐寂……背叛了大梁?”

  我握紧衾被,沙哑问着。

  萧宝溶靠近着我,轻抚着我的肩膀,望着我的神色,柔声道:“阿墨,天临帝已经驾崩,难道你要他们效忠将你出卖给北魏人的太子萧桢?”

  我慢慢将眼睛转向他,“太子萧桢呢?”

  “死了。”萧宝溶眉宇蕴着怒意,却将唇凑过,在我额上轻轻一吻,才道,“这小畜生,出卖了你,居然还敢到尉迟玮那里,逼着不许发兵救你。当时我还没赶到尉迟将军处,他不敢擅自做主,因此延误了两日,等我到了,才向萧桢出了手。可恨又多让你吃了几日苦。”

  他语中的怜惜与疼爱一如既往,几乎又要迫出我的泪来,只想像少时那般,依在他的怀中,万事不理地享受他带给我的温暖和富贵。

  可我到底不再是不懂事的文墨小公主了。

  我是南朝饱经灾劫忧患看尽风云变幻的安平公主。

  抬起湿润的眸,我凝视着他清明的眸子,低声道:“三哥,明知天临帝有险,尉迟玮为什么不发兵驰援牛首山?到底天临帝驾崩在前,还是三哥身受羁系,却决策千里之外于先?”

  我的声音虽不高,萧宝溶却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只将微凉的指尖搭到我的手背,似比以往更要凉些。

  许久,他才缓缓道:“对不起,阿墨。我有些事瞒了你。在我被迁入颐怀堂不久,唐寂、晏奕帆等人就和我暗中有所来往,虽然很少有机会见面,但朝中许多事,我还是知道的,他们也愿意找机会帮助我重见天日。”

  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些,他的声音愈来愈低沉,也愈来愈温柔:“阿墨,我可以继续忍受幽禁,忍受孤寂,忍受他人冷嘲热骂,可我实在不能忍受……我的阿墨将我撇下,独自去面对外面的刀光血影……挡在你前面的人,应该是我……”

  他的唇再次抵上我的额,这次却没有一触即放,反而将手腕也环到我腰间,柔柔地抚着我的腰线,连眼底水晶般的透明也潋滟起来。

  我蓦地慌了起来,顾不得细思量他的话语,下意识地闪避着他,低声道:“三哥……三哥,我们……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做最好的兄妹比较好罢?”

  萧宝溶眼底不知是愠怒还是好笑,清朗的气息温温地缭绕在我脖颈处,低低道:“阿墨,经了昨日,还叫我把你当妹妹看待?”

  “昨……昨晚……”

  昨晚竟不是梦?

  那个与我欢好的男子,真的是萧宝溶?

  想想也是,朦胧间的迁就和怜爱,举止间的从容与娴熟,原只有姬妾成群却待我如掌上明珠的萧宝溶能做到。

  他是如此清洁的一个人,才让我并没有被玷污或弄脏的感觉。

  或者,反是我弄脏了他吧?

  当时我一身汗水淋漓,披头散发,如疯妇般被带到他跟前……似乎根本不曾有过洗浴的时间和机会。

  红了脸转过头不敢看他时,他已轻轻一笑,吻上前来。

  心口哆嗦得厉害,脑中则被塞了棉絮般凌乱着,冰冷的手足犹豫着只想推开眼前的男子——是男人,而不再是兄长。

  即便是这样的时候,萧宝溶也保持着他的温厚蕴藉。他并不强我,只是苦恼地皱眉道:“阿墨,你当真只将我当哥哥么?”

  哥哥……

  电光火石间,脑海里闪出了拓跋顼清好俊秀的面庞。

  萧宝溶不是我哥哥,拓跋顼才是!

  我可以喜欢所有的男子,独独不能喜欢拓跋顼,哪怕是心里想想,也该是对于我们可能的共同母亲的亵渎。

  何况,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我不该喜欢他,早该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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