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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我一见他这可恶的笑容,便知他无意饶我,转头望向拓跋顼,他笔直地向拓跋轲跪着,看也不看我一眼。

  大约拓跋轲听不到拓跋顼开口,不耐烦地吩咐:“来人,掌墨妃嘴,掌到皇太弟消了气叫停为止!”

  我骇然抬头,正要叫时,一旁已有两名高大侍女将我双臂按紧,又有一名内侍走出,笑嘻嘻向我点头哈腰低声道:“墨妃娘娘,小的奉旨行事,见谅,见谅!”

  话一说完,劲道十足的手掌扑面而来,在我惊呆的目光中狠狠击在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中,整个身体被打得向后仰起,然后又被身后的侍女压住,迎上第二记耳光,打在另一侧面颊,疼得我泪水直冒。

  清脆的掌嘴声,以及自己的惊叫声中,我听到拓跋轲懒散说道:“九弟,锦儿,怎么还跪着?又不是你们的错。坐吧!”

  那两个身影似乎慢慢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了,而我已经看不太清,冒着金星的两眼中,只有那内侍蒲扇大的手掌,抬起,击落,抬起,击落……

  我想挣扎,却被两个侍女按得紧紧的,分毫动弹不了,只有头部不断被拎住头发抬起,以能更大程度地接受他们帝王和储君的惩罚。

  我曾无数次想到自己的境遇,甚至想过可能被拆穿我对拓跋轲的虚情假意,被愤怒的拓跋轲一剑刺死,却从不曾想过,我沦落在下贱的内侍手中,当众受这最屈辱的皮肉之苦。

  我的惊叫很快变成了哭泣求饶,然后是声嘶力竭的凄厉哭叫,最后脸部渐渐麻木,感觉不出疼痛,只到一记记耳光,白花花地砸下,我张着嘴,唇鼻中吐出温热的液体,哑着嗓子嗬嗬叫着。

  隆隆作响的双耳中,始终没有听到拓跋顼叫停的声音。

  他一定是想我死,并希望我用这种屈辱的方式在他跟前给活活打死,把我最后的一点美貌,也打成死后彻底的丑陋。

  这兄弟俩的无情狠毒,再度让我绝望。

  爱情从来只是虚幻美丽的错觉,而牺牲尊严、以色事人,自是不可能换得半点真实的感情。

  又一记狠击过来,我终于没能再叫出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冰冷的水浇在头上时,我冻得哆嗦,脸上却烧烫得厉害,不由我呻吟着再度醒来。

  我还在大殿,并没有被人按住手脚,而是整个人伏在了冰冷的地面。拓跋轲依旧稳稳坐于御案前,拓跋顼却跪在离我不远处,似乎刚刚说完了什么话。

  我撑着身体半跪坐起身时,只听拓跋轲向我说道:“宝墨,皇太弟饶了你了,还不快去叩头道谢?”

  让我向拓跋顼叩头道谢?

  在他让人将我打了几十上百个耳光,受尽羞辱之后?

  拓跋顼,拓跋顼,拓跋顼……

  这三个字,先在心头扎得血肉淋漓,再在将屈辱刻到我脸上,让我从此无法在宫中抬头见人!

  我颤着身体,用虚软的手脚狠命地支撑着身体,努力爬到拓跋顼身畔,狠命叩下头去,“皇太弟殿下,萧宝墨有眼无珠,得罪了殿下。多谢殿下不杀之恩!多谢殿下大人大量!多谢殿下今日大德!”

  我咬牙切齿说着,每说一句,便用力尽全将头碰下去。整个脸部唯一没肿的额部狠狠撞到冰冷的砖地时,很痛,胸口部位的憋闷和疼痛却奇异地渐渐消失了。似乎随着我额部迅速喷涌出的鲜血,胸膛处也彻底地空了。

  空了,所以不痛。

  我仿佛听到了拓跋顼的喘息还是哽咽,接着是近乎凄厉的大叫:“快把她扶起来!”

  或是我磕得太快,或是他叫得太晚,侍女抢过来扶时,我已面条般软在地上,满脸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眼角瞥到拓跋轲的方向,似正站起身,向我这边走来,还在说着:“快传太医!”

  伪君子!

  而另一人连伪君子都不屑做,一见拓跋轲过来,便沙哑着嗓子道:“皇兄,臣弟不适,先行告退!”

  “去吧!”

  拓跋轲平心静气地应了,居然也不嫌我满头满脸的血,张开他金尊玉贵的双臂,将我抱起,径送往内殿的卧榻。

  这人还是没玩厌我么?

  我模模糊糊地想。

  也好,我可以继续活着,等着你和拓跋顼死在我手中的那一天。

  一定会有那一天,一定会有。

  后来的记忆,已经不是很清楚了。

  只觉卧于锦衾中,有很清凉的药被涂抹于面颊和额际,而晚上居然也很暖和,有个温暖的身躯一直紧紧抱着我,片刻不曾放手。

  我下意识地想着,一定是三哥来了。只有萧宝溶,不管我沦落到多狼狈多不堪,始终会待我好,珍宝般将我托于掌心。

  于是,我抱着那可贵的温暖,把肿大得变形可怕的脸,依到他的怀里,含糊不清地唤着三哥,呜呜咽咽地哭。

  那人只是更紧地拥住我,隐约听得他在说:“丫头,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不论生死,都是……你别想变心!”

  我哪里还有心,早就空了。

  不过,三哥萧宝溶么,心底总还有一处柔软为他留着。

  于是,我将他抱着紧紧的,泪水鼻涕混合着脸上粘腻的药物,将他的胸前小衣浸得湿透了。

  醒来时依然在青州行宫最尊贵的重华殿中。

  阳光明媚,从大开的窗户洒入,透过明黄的丝质帏幔映入,也是灿灿的金色,和帐幔上云纹腾龙的蹙金一样刺目。

  萧宝溶呢?

  我趿了鞋,踉跄冲出去时,正撞上了一个端了热水过来的侍女。

  只听一声熟悉的惊叫,大盆的水咣当落地,浇上我半个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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