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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我反问他:“你不愿意?”

  阿顼眼底又有墨蓝色的雾霭飘荡,掌心中的汗水,濡湿了我的手指。他低了头,迟疑片刻道:“以后再说,好吗?”

  他居然不愿意?难道方才那些话儿他都是说着玩的?我还当真了,傻傻地跳舞给他看!

  我盯着他,发现他居然回避着我的眼神,我恼怒地顺着他的话音道:“好吧,以后……再说。”

  “初晴……哦,阿墨……”他显然发现我的情绪变化了,歉疚地拉一拉我的手,“别生气,嗯……我们还年轻,不是吗?”

  我一抬眼,天空已漆黑一片了,隐有风云涌动,半颗星子也不见,夜风透过纱衣吹入,薄薄的凉。

  “冷得很,我回去了!”撂下话,我拂袖,向别院走去。

  阿顼呆了一呆,忽然冲过来,紧张地拉住我,问道:“你……你真的生气啦?”

  我一咧嘴,拍开他的手,把他的话还给他,“我们还年轻,以后再说吧!”

  阿顼被我推开,神色有些恍惚,我再往前走时,他居然没跟上来。行了一段,我回头看时,他正站在一株翠竹下,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捻搓着被我拍开的手,看都没看我。

  我更是恼火,脚不沾地地飞快跑回别院去,心中的委屈越来越甚。

  想我文墨金枝玉叶的大齐公主,傻乎乎地和一个武夫又抱又亲,还像模像样地打算起终身来,却被这般拒绝,真成笑话了。男人和男人,不都差不多吗?我回去让萧宝溶给我找个更好的,他能带给我的奇妙感觉,别的男子一定也能带给我。

  这晚自然睡得不踏实,半夜后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打到花木竹叶上,更是闹心。天将明,我终于睡得沉了,却被连续不断的拍门声惊醒了。

  我闭着眼把枕头抓起,摔了出去,叫道:“谁呀,再吵我扔你们去喂鱼!”

  居然有不怕死的继续在拍着门,伴着焦急地呼唤,“小姐,快起床,惠王府来人了,说王爷得了急病,很严重,让小姐快回府去!”

  三哥!

  我惊得一骨碌爬起床来,在另一侧床上伴着我睡的侍女早就醒了,一见我起身,立刻去开门。

  我自行披了外衣,还未坐定,那厢值守的嬷嬷已带了来人回禀道:“昨天惠王好好地听着曲子,突然白着脸昏了过去,府里急召请御医诊治,闹了整整一夜,到后半夜惠王还是没有清醒,就是一直唤着公主的小名儿,御医说恐怕不行了,让快接公主回去,还能见最后一面……”

  我被惊得手足冰冷,无措地叫道:“怎……怎么可能……我三哥,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所以说,天有不测风云哪!王爷这是急病啊!”来人是位公公,眼熟得很,一时也记不起在惠王府还是皇宫看到过了,但从服饰看来,应该是个品阶较高的主管太监,自然不会撒谎。

  那边,侍女嬷嬷早已慌乱成一团,匆匆为我穿衣梳妆,而我身体忽然便轻飘飘没有着落一般,犹如身在梦中般的错觉。

  直到他们把我塞入一座肩舆,我还是难以相信,我的三哥,我那聪明俊雅永远护着我的三哥萧宝溶,病得快死了?

  我昏昏沉沉地半卧于舆内,感觉侍卫们骑马簇拥护卫着,正一路往山下行去,大约行到山道一半路,肩舆忽然停下,前方一片嘈杂呼喝,伴着刀刃出鞘的声音,显然是遇上敌人了。

  我勉强集中了精神,正要问时,前方传来焦急沙哑的呼唤:“阿墨!阿墨!你在里面吗?”

  我忙撩开帘,定睛看去,只见阿顼背着宝剑,却未出鞘,被几名侍卫用刀剑阻隔着,落寞而苍白,正踮足向我这边凝望。

  我忽然发现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恼怒。我回惠王府后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这次分开,说不准再也见不着他了。

  我向侍卫摆一摆手,他们立时散开,让出一条路来,依旧警惕地持着兵器。

  阿顼看也不看那些在晨霭中泛着清冷锋芒的兵刃,大踏步跑了过来,走到帘旁,才站定了,嗓子哑哑的,“你……你要走?”

  “我……我……”如在梦里的感觉忽然消失,真切的悲伤和恐惧伴着泪水迅速涌了上来,我失声哭,“他们说我三哥病得快死了……”

  “别……别哭!”阿顼也惊慌地叫起来,手指笨拙地来擦我脸庞的泪水,粗糙而冰凉的触觉,感觉不到一丝温热。

  透过模糊的泪眼,我看到了他湿淋淋的长发,湿淋淋的湖色衣衫,如刚从水中捞出。

  帘外雾气蒙蒙,山色苍茫,天气并不算好,可半夜的那场雨早已停了。

  我心跳忽然停顿了片刻,忙用袖子胡乱一擦泪,握了他的手,问:“你夜间没回去吗?”

  阿顼脸上也泛出一丝委屈,立刻又勉强扯出微笑来,“我没事,我只怕……你真生气了,再不理我。”

  我用指甲掐入他的手掌中,咬牙道:“你又不和我回去,管我理不理你?”

  “我真的有事,暂时……暂时不能跟你回去。”他嗫嚅着,很艰难吐着字,“阿墨,你……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似极不习惯求人,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看我一眼,我只看得到他湿漉漉的发下,那俊秀的面庞好生苍白。

  我顿时没了主意,喃喃道:“那……那你以后来找我吧……”

  “我们该走啦!”老太监跑到舆旁行礼,“若是晚了,只怕王爷那边等不及了!”

  一想起萧宝溶,我的心立刻又提到嗓子口,忙松开阿顼的手,道:“我要回去看我三哥,你先让开吧!我……我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内,你一定要来找我!”

  我褪下手腕间的一只赤金点翠凤纹臂钏,塞给他,“这上面有我的表记,你递给阍吏,他们自然让你进去。”

  阿顼这才抬起头,接过臂钏,唇边弯过一个欢喜而青涩的微笑,低低应了,让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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