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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阿顼桃花瓣一般的眼睛立刻睁得溜圆,“你敢!我掐死你!”

  但他并没有来掐我,却放开抱着我的手,将我扔在山石上,托着腮将头转向另一边,看来是真生气了。

  我牵一牵他的衣襟,嘻嘻笑道:“如果你真不愿意,那我就不试了!”

  阿顼转过脸,望着我,慢慢又握紧我的手,郁闷道:“我怎么就遇到了你这种人呢?真是让你活活气死了!我也一定疯了,差点儿被你折磨死,不过给你哄了一哄,立刻就……”

  “立刻就怎样?”我很是得意,急忙追问。

  阿顼气恨恨地瞪我,半晌,才说道:“初晴,你记住,不许和别的男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会不要你!”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霸道的话来。这话听来应该是我才可以向旁人宣告的,怎么会从这个傻小子嘴里说出来?

  我应该生气的,所以我也气恨恨地瞪他,半天,终于回答他:“那你也不许和别的女子在一起,连拉手都不许。否则,我也会不要你!”

  阿顼怔了怔,低头想一想,再抬头时,一双黑眸如深深的墨蓝湖泊,清澈无比。他在翠色的竹影下,认真地说道:“好,我答应你。”

  我是不是也该说,我答应他?

  他正握紧我的手,专注地盯着我,渐渐有了丝焦灼,显然也在等着我的承诺。

  母亲说,最好找个可以依托终身的好男子,从少年到白头,两个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阿顼容貌好,武功好,看来文辞方面也不差,只是身世寻常些,也许我可以和他从少年到白头好好地过一世呢!

  于是,我也道:“那我也答应你吧!”

  阿顼笑了,立刻将我很紧地抱在他的怀里。我们听得到彼此的心跳,那样激烈而有力地从对方的胸前传来。

  山风徐徐吹来,轻淡的暮色渐渐笼下,将我和他拥在一片很淡的竹影中,紧密得仿若永不会分开。他的湖色衣袂,我的淡碧轻纱,也在晚风中翩翩起舞,一丝一线,缭出春情如醉,噗噗细响,像谁的轻笑萦绕在空气中。

  有青山,有竹海,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海誓山盟?

  “初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他在我耳边呢喃着,亲着我的耳垂。

  我痒得直缩脖子,嘻嘻道:“别叫我初晴啦,我的小名是阿墨!”

  “阿墨?”他念叨着这个名字,微笑起来,“你很喜欢写字?”

  他大约看准了我这么任性爱闹的性子不会沉下心练字,才这般取笑我。

  更让我气闷的是,他居然继续说道:“我都不晓得我怎么迷迷糊糊被你迷上了,你既不温柔,又不听话,嚣张霸道,蛮不讲理,甚至还想要别的男子……哼!”

  “喂!”我不管他胸前是不是有伤,推他一把,“你不也是吗?既不温柔,又不听话,嚣张霸道,蛮不讲理,大概也在想着别的漂亮女人吧?”

  阿顼还是很有些吃亏的表情,闷闷道:“我是男人!而且我能文能武,从小学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会什么?”

  我会什么?抓得住刀剑,会用弹弓打人,认得几个字,记得两首诗,也会弹几首曲子……可没一样拿得出手可以称得上功德圆满可以出师的!

  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样,“啊哈,我会跳舞!”

  “跳舞?”

  他那副不相信的模样,似乎认定,再好的舞蹈由我跳出也会像钟馗捉鬼。

  我走到竹林的一片空旷处,缓缓伸腿,点足,曲指,做拈花状,静寂片刻,蓦地扬袖而起,飞舞,轻旋。

  春欲晚,暮色四合,我灵巧地在竹林间翻飞衣袂,向那个少年证明,我并非一无所长。

  这曲《倦寻芳》,是三哥萧宝溶亲自谱的曲、编的舞。

  玉筝弹未彻,翠蛾鸾钗乱。

  当日流苏珠帘中,春风华堂内,不知多少舞姬在萧宝溶跟前竞逞舞技,笑靥如花,只为博惠王一赞。萧宝溶虽是温雅而笑,背地里却蹙眉不已,向我抱怨,说庸脂俗粉,心怀媚意,第一风骨便低了,无论如何显不出谱曲者阅尽风光无绪寻芳的情境。

  我倚在他身旁喝茶吃东西,看她们跳得多了,还记得些曲调,便令撤去笙鼓,只以琴箫相伴,换了件雪色长衣,按所看到的舞姿,把矫揉处略作调整,随性潇洒而舞。

  一曲罢,四座讶然。自此雪色长衣风靡惠王府,继而全城的舞姬歌女乃至贵戚女子,不论是附庸风雅,还是诚心欣赏,均爱上了一袭雪衣飘飘。

  但萧宝溶并没有称赞我,并且后来绝对禁止我再在任何人前跳舞。

  他的观点是,以舞姿媚人,乃是贱奴所为,大伤我公主身份,且跳得久了,只怕连气质都微贱了,更不可取;而寻常嚣张胡闹,不过是皇家骄矜本性流露,倒也无妨。

  这是我第二次在人前跳舞,的确是想取媚于这个少年,心里依稀便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为悦己者容。

  暮色萧萧,烟敛寒林,我潇洒地融于那片风景中,淡碧色的纱衣翩然舞动,舞出万般风情,渐渐连自己也已迷失了。

  最后一个动作舒缓收合时,夜风里微凉的手指被一团厚实的温暖握住,轻抬睫,已看到阿顼痴迷的眼,幽深如潭间的漩涡,似要将人吸入其中。

  我抱住他脖子,笑道:“好看不?喜欢吗?”

  阿顼眼底仍是一片迷惑,口中却答道:“你……你真是个妖孽!”

  我从出世起,便被那个该死的太史令说成了亡国妖孽,实在不喜欢“妖孽”这个词。

  不过,他性情中让我别扭的地方不是一处两处,把他带回府去,让我性情温良的三哥好好教导教导,只怕就好了。

  想到此,我笑着拉他的手,亲一亲他的唇,说道:“明天你跟我一起回王府吧!”

  阿顼似乎有点儿不明白,抚着自己被亲过的唇,纳闷道:“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我怔了怔,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算没认识几天吧,可海誓山盟都有了,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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