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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当然,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如果景辞不相信,她便得继续努力,让他更加倾心,倾心到完全相信她的地步。

  不过,他曾经倾心过她吗?

  可惜,如今的他,她看不清晰;从前的他,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思索着这个玄奥难测的问题,正待跟随景辞离去时,慕北湮忽叫住了她。

  他扫过小鹿和地上跪着的林氏,问道:“我想到的,其实你们也早已想到了,对不对?”

  阿原道:“我倒没想太多。最早疑心靳大德、建议从靳大德情妇下手追查的,是阿辞。”

  这是实话。

  如果单单左言希仅仅是手无缚机之力的名医,她也愿意相信左言希的无辜。

  但她亲眼见他弃下凶器从傅蔓卿房中逃走,又发现他身段和所用的宝剑都与黑衣人十分相似,随后又留心在他卧房找出那枚剑穗,着实不敢相信他会无辜。

  “阿辞……”

  慕北湮却不曾留意她眼底的犹疑,重复着阿原的称呼,默默看着她一如往昔的清丽面庞,桃花眼里已是不胜怅惘。

  阿原,原清离,她们并非一个人。

  他其实并不能指望阿原如往日的原清离一般,亲亲热热地一声声唤他“北湮”。可看着她与他生疏如初识,却与景辞亲密如斯,那心头的不甘和酸楚,竟会在不知不觉间如浪潮翻涌。

  沉默之际,前方似有什么芒刺般扎来。他抬眼看时,正见景辞不知什么时候已顿在门口,负手看着他们,似在等候阿原。见慕北湮注目,他方缓缓收回那清冷如凛风般的目光,唤道:“阿原,走了!”

  慕北湮便也懒得理他,转身吩咐部属道:“靳总管这几年享福享得太多了,来呀,给他松松筋骨!”

  于是,阿原、景辞离开之际,屋内棍棒虎虎生风的拍打声里,传出靳大德杀猪般的惨嚎。

  ***

  但靳大德最后被长乐公主提回县衙时,虽被打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全无往日总管的威风,却依然一口咬定,亲眼看到左言希杀害贺王,方才嫁祸左言希,欲为贺王报仇。

  长乐公主脸上疹子未复,却对案子的进展丝毫不敢怠慢,命人录下供状,又连夜审讯顺儿和贺王的亲信侍卫,同样录下证词。

  证词对靳大德很不利,但对左言希更不利。

  靳大德奉贺王之命杀小玉几乎可以确定,但靳大德并没有杀贺王的动机,也没有陷害左言希的理由。

  纵然靳大德跟薛夫人有私情,至少贺王被害当日的表现,不像已看破他们的样子。退一步说,如果贺王已然知晓,必定提起陌刀奔到薛夫人那里斩杀奸夫淫妇,而非在自己房中毫不提防被人用自己的兵器杀害。

  靳大德虽然在外面虽然嚣张,但对府中侍仆还算厚道,对贺王府的主子更是恭恭敬敬,从无违拗。左言希时常不在贺王身边,与靳大德的交集并不多,而且他温雅有礼,并不像慕北湮那样放旷不羁,跟靳大德从无嫌隙,靳大德实在没有无故嫁祸他的理由。

  于是,纵然谢岩一心想替左言希开脱,也已寻不出理由相助,眼睁睁看着左言希被桎梏加身,投入又脏又臭的牢狱中,严加看管。

  这晚阿原终于有床榻睡了。

  左言希被锁到牢狱里,景辞夜间便能和谢岩住一屋。知夏姑姑不必担心阿原“勾引”她家公子,再懒得对着阿原那张令她见而生厌的漂亮面孔,早就寻别的地方睡去了。

  于是,阿原、小鹿主仆舒舒服服地霸住了景辞的卧房。

  只是阿原很是担心,景辞跟左言希感情深厚,待左言希比待她还要信任几分,如今左言希以弑父之罪身陷牢笼,夜间还能不能睡得着。

  而她虽然有了柔软舒适的床榻,同样无法成眠。

  她思虑片刻,起身又披上衣衫,说道:“小鹿,陪我去牢里走一趟。”

  小鹿揉着眼睛道:“去做甚?把那个靳大德再打一顿?脏脏的,我懒得打他了!”

  阿原道:“想打他的人多了,要打也轮不着咱们打。”

  小鹿想了想,笑了起来,“对!景典史跟左公子那般要好,此刻看到左公子受罪,只怕吃他的心都有!咦,你说景典史为啥那么喜欢左公子?他们会不会……”

  她将两只大拇指骈起,勾了两勾,比了个成双结对的手势。

  阿原撇撇嘴,笑得艳逸如榴花耀眼。

  她道:“没事!景典史虽信任左言希,但却更喜欢我!便是有点内啥啥的想法,我把他抢回来不就结了?”

  小鹿的一对大拇指顿时竖向她家小姐,大加赞赏,“对!原家小姐出手,天下男子,谁不俯首!”

  阿原颇是受用,深感有时候做回风流潇洒的原大小姐的确不赖。

  ***

  虽有谢岩暗中照顾,到底是杀害贺王的重犯,监禁左言希的牢房虽然铺了干净被褥,但牢房里满是久不见天日的霉臭味,左言希手足都被锁住,大约也极不舒适。

  但阿原挂着灯笼走进去时,左言希静默地倚墙坐于棉被间,眉眼看着居然很安谧。

  见阿原踏入,他似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居然冲她笑了笑,“你来了?”

  阿原让小鹿到外面守着,方走过去审视他清俊的脸,“你猜到我要来?”

  左言希微微一笑,“还是要谢谢你没有当着阿辞的面揭穿我。”

  阿原道:“别谢我。我只是看阿辞看重你,不想他伤心。”

  左言希瞥过她面庞,“难为你了!”

  他虽这般说着,但眉眼淡漠,并无半点歉疚之意,分明只是因他一惯的温和有礼,习惯性地回复了这么一句。

  阿原有些恼怒,问道:“你这算是承认了,那晚在涵秋坡刺杀我的黑衣人就是你?你当时忽然放弃杀我,是因为阿辞来了?他跟你很熟,即便你蒙着脸,大约也瞒不过他。”

  左言希静默片刻,答道:“是。”

  阿原问:“为何我发现丁曹遗落的凤仙后立刻向我下手?莫非你也和灵鹤髓一案有关?”

  左言希轻叹,“你想多了!”

  阿原盯住他,“那你为什么想杀我?我跟你没仇没怨吧?”

  左言希微一阖眼,“嗯,没仇没怨。但阿辞又靠近你,本身就是件极糟糕的事。”

  阿原倒吸一口凉气,“你是为阿辞杀我?”

  左言希清浅笑意依然温雅,却已难掩微微的嘲讽,“喜欢阿辞的人,大约都会想着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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