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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慕北湮差点跳起来,反应却极快,“你是说……他和薛氏?”

  景辞淡淡一笑,击了击掌,那边便小鹿便推着一个妇人走进来,手中兀自抓着只刚出锅的肉包子啃着。

  慕北湮倒也认识,“你是厨娘林氏?嗯,听过你和靳大德的事……”

  林氏是寡妇,又有三分姿色,靳大德妻妾俱在京城,二人有点什么倒也不奇,阿原等在贺王府查了数日,也听过些风声。

  算来贺王妻妾本就不少,小贺王爷更是恋上情人无数的原大小姐,论起风流事迹,林氏和靳大德的这点儿完全不够看,故而根本无人留意。

  林氏刚在厨房被阿原等审过,小鹿等包子时又不知添了多少的话,此刻她满面的惊吓惶恐犹存,也不敢瞧向靳大备,只磕头道:“小王爷恕罪!小王爷恕罪!奴婢虽曾与靳总管相好,但靳总管所作所为从不与奴婢商议,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呀!”

  景辞睨她,“你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

  林氏老老实实道:“奴婢只知道靳总管和薛夫人相好,并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合谋杀了王爷……”

  若非有侍从按住,靳大德差点冲上前甩她几耳光,挣扎着高喝道:“贱人,你胡说什么?”

  靳大德久在贺王府管家,林氏惊得浑身哆嗦,硬着头皮道:“我哪知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若你害了王爷,那是满门抄斩的罪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何况你我不过露水情缘,本就不比你和薛夫人你侬我侬,情意深厚!”

  靳大德怒道:“我和薛夫人不过是主仆情谊,时常在一处打点府中事宜而已,你怎能血口喷人?”

  林氏道:“我不懂得你们是主仆情深,还是夫妻情深。我只知你有一日醉后还跟我提起,薛夫人身体柔软如棉,令人如痴如醉。又道薛夫人胸间有一豆大红痣,晶莹剔透。”

  靳大德浮泛油光的脸涨得红紫如猪肝,几乎嘶吼道:“林氏,我素来待你不薄,竟敢如此污赖我,污赖薛夫人?”

  林氏道:“我怎知你们做下了多少杀千刀的勾当!我膝下有儿有女,只求你们做下的那些事别连累我儿女就好!至于我是不是污赖,叫人将薛夫人胸口检查一下不就清楚了?我久在沁河,身份卑微,跟这次才从京城跟来的薛夫人并不熟悉,编不出这谎来。”

  竟是断定了靳大德犯下大罪,巴不得跟他一刀两断,免得连累他们孤儿寡妇。

  小鹿从怀中掏出绢帕包住的两只包子,递给阿原,悄声道:“小姐,吃刚出笼的热包子!可香呢!靳大德翻不了身了,我才不过说了几句,林氏就认定是靳大德和薛夫人私通,恋慕女色,害死了贺王爷……其实我只是顺着你们的话头胡猜而已!”

  阿原到底没法像小鹿那般旁若无人啃包子,随手将那包子接了,递到景辞手上,说道:“嗯,说书的天分,有时蛮管用的!”

  慕北湮思维更敏捷,看林氏猜疑的神情,由不得惊怒交加,喝道:“如此看来,我父亲遇害那晚,你与薛照意的证词也是作不得数了?奸夫淫妇而已,自然互相庇护!是了,若是你们夜间行那苟且之事被我父亲撞破,或存着那天长地久的心思,忘恩弑主又何足为奇?为了不让自己被疑心,自然得设法把自己撇清。于是,用绢帕嫁祸我不成,听说言希被疑心,便将香囊等物栽赃到了言希房中?”

  小鹿忙将剩下的包子皮塞入口中,含糊地击掌叫好道:“对……对……就是这样!别院和医馆的门禁都在他掌握中,想进左公子房间,谁能比他更方便?”

  靳大德擦着满额的汗,叫冤不迭,哭嚎道:“小王爷,王爷待我恩重如山,我再怎么着也不能谋害他的事呀!便是薛夫人,也是老奴一时糊涂,见她常守空房,便不时寻借口去瞧瞧她,挑逗几句,其实并未真的怎样。”

  慕北湮道:“我不想知道你们那些破事儿,我现在只要你明白给我一个交待:为何嫁祸左言希?”

  靳大德叫道:“天地可鉴,我并未嫁祸他,而是……而是他的确就是害死王爷的凶手呀!”

  “哦,你还要说是言希从不会说话的香囊上识别出谁害死了小玉?”

  “不,不是……香囊……的确是我放入左言希房间的。”

  “你……还敢说不是嫁祸?”

  “不是嫁祸……就是左言希杀了王爷,是我亲眼看到的!”

  “什……什么?”

  别说慕北湮,就是阿原、景辞都不由得抬头盯住靳大德。

  靳大德大喘着气,小眼睛里突突似有火焰跳动,终于说道:“那夜,王爷将我们都赶走后,我借口寻找薛夫人商谈世子之事,在薛夫人那里待了许久。”

  景辞取出一个包子来,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不紧不慢地问道:“研究她的香料,还是研究阴阳和合?”

  靳大德垂着头不敢回答,片刻后方继续说道:“我从薛夫人屋里出来时已经不早,也怕被人议论,准备悄悄离开,这时忽瞧见有人从贺王卧房后窗奔出,忙闪到一边。”

  慕北湮抿着唇,咬牙道:“你想说,你看到的人是左言希?

  靳大德道:“薛夫人住处在贺王那院子后面,何况……咳,我也有些私心,那附近夜间没怎么安排巡守的人,入夜罕有人至。故发现人影时,着实有点奇怪,看得格外仔细。那人……的确是言希公子。他换了件深色衣衫,并未蒙面,但神情说不出的怪异,好像有点惊慌,又有点伤心,半点不像平时优雅的模样。我自己心虚,也不敢上前问,也亏得没上前问,因为他一拔腿便跃身跑了,竟有一身的好武功!”

  他惊魂未定般看向慕北湮,“小王爷,言希公子虽然出门在外的时候多,但在家的时候也不少吧?你可晓得言希公子竟这般地深藏不露?”

  慕北湮唇角弯了弯,笑得有点苦,“我当然知道。九岁那年,我一时看他不顺眼想揍他,结果反被他揍了。我老子看我连他都打不过,又把我更结实地揍了一顿,从此他就没再练武了,后来明明是送出去学兵法的,结果学了身医术回来。——他当我不知道,他怕折了我面子,又怕我老子比较后会迁怒我,才故意装出那云淡风轻的斯文人模样。”

  靳大德呆住,“我……竟完全不知道!看着言希公子离开,纳闷得很,便从他推开的窗户往内看,便看到王爷已倒在地上。我赶紧跳进去看时,王爷身体还温热着,却已没了呼吸。待要叫人时,想着言希公子素日声名极好,说起来旁人必定不信;我又是从薛夫人那里出来,也解释不出忽然出现在内院的缘由,只怕反被人疑心,连忙又退出屋去,返身去找薛夫人商议……也是小人懦弱自私,薛夫人也害怕之极,惟恐旁人发觉我们的事,便决定当作不知道,我照旧回自己屋子睡觉……”

  慕北湮微哂,“这样也能睡着?”

  靳大德哭嚎道:“小王爷,小人睡不着!小人一阖眼,便是王爷遇害的模样,这几日何曾睡过一时半刻?后来我还听说,左言希原先有心嫁祸小王爷,第二日不知是后悔了还是怎么着,又悄悄将绢帕收了。以性情,若是知道后必定心存威感激,再不肯怀疑他。小人实不想王爷含冤而死,想着一定要为王爷报仇,这才想出嫁祸这招。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甘愿领罪,可绝对不能再让害死王爷的真凶逍遥法外!”

  §第二卷 帐中香 第37章 倚剑谁家少年郎(37)

  慕北湮不怒反笑,“你是想说,你忠心耿耿,把我爹的女人都睡了,还想着为我爹报仇?”

  靳大德战栗,却磕着头坚持道:“小人肖想主母,的确不忠不义!但小人想为主人报仇,也是一心一意!”

  小鹿在旁已听得呆住,感慨道:“如此忠仆……真让人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回头讲给说书先生听,又可以多编出一篇好故事,骗好多的赏钱呢!”

  景辞已站起身来,走到靳大德跟前,忽将他咬过一口的肉包子塞入靳大德口中,塞了他满口。

  靳大德忙要伸手去掏时,景辞将他下颔一捏,差点捏得他脱臼,再将包子往下一拍,已将差不多整只肉包子塞入他喉嗓间。

  靳大德噎得翻白眼时,景辞清清淡淡地说道:“能吃的时候多吃些吧!看着你也不像想活的样子,当个饿死鬼,太亏了!”

  他说毕,一拂袖已走了出去。

  阿原明知他深信左言希,认定左言希不会杀人,不由捏着袖中的双雀纹剑穗,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她指证左言希是那晚想杀她的黑衣人,景辞会相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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