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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沉沉叹了口气,他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或许,你说的有理。回去把你真实履历和离开南疆的前后经过详细写来给朕。”

  他看向楼小眠罕见的失态模样,终于笑了笑,“嗯,密奏即可。楼家少子的确更便于行事。”

  堂堂天朝自然容不得异域之人担当重任。楼小眠必须家世清白,最好能有前朝丞相那样的深厚背景,才可能得到百官拥护,继续担任左相之职。

  他转身欲走,低头瞧见放在地上的独幽琴,弯腰便抱起,轻笑道:“你既利用了木槿一回,拿这琴送她赔罪也不为过吧?”

  说毕,许思颜携琴便走。

  楼小眠刚松了口气的面容立时失色,膝行向前两步欲要阻止,却又不敢,那等待说不说心痛欲死的神情便甚是精采。

  许思颜走了七八步,才转过身来,竟是一脸的戏谑,“说什么心狠意狠有决断,却连一张琴都舍不下!”

  他将琴置于一旁玉阶,大笑着离去,口中兀自说道:“皇后敬重你尤甚于敬重我,大约也不会忍心夺你所爱。罢了,罢了,便宜你了!但愿你……”

  他转瞬走得不见踪影,后面的话再听不清晰。

  楼小眠站起身,走过去慢慢捧起琴,隔着琴套抚摸那冰凉的琴身。

  他的神色再不见狼狈或惶恐,却慢慢转作冬夜寒风般的萧瑟和凄凉。

  “小今……送你,怎能送你?独幽独幽,一世幽独……得此琴者无一善终,我岂能害你?”

  他这般微不可闻地低吟,却将那不祥的独幽紧揽于怀。

  那一瞬间,他素衣随风,憔悴如雪。

  ——一世幽独,终为独幽所误——

  许思颜行至涵元殿,双眸已幽如深涧,杳不可测迤。

  成诠、李随等早已在候着了。

  “这是谢大人派人送来的。”

  李随躬身奉上密匣,王达割开封条,小心开启了,却是一份密折与一封信函。

  许思颜接过,一一打开细细翻阅,挺秀的眉已然蹙紧。

  李随小心问道:“皇上还打算将楼小眠留在身边?”

  “留着吧!”许思颜懒懒道,“到底是……一把好刀。”

  李随便松了口气,“皇上英明!”

  “英明……”许思颜淡淡而笑,却似不胜疲倦,“有时候,也许还是蠢笨些更好。至少还有挚友,还有知己。”

  他抬头看向李随,“公公在宫里那么多年,历了三代帝王,经了多少大事……能否告诉朕,是不是所有的帝王,注定会是孤家寡人,无亲无故?”

  李随忙笑道:“皇上多虑了!皇上有皇后陪伴,日后更会有许多皇儿承欢膝下,怎会是孤家寡人?”

  许思颜不由一笑,眸光终于有了一缕暖意。

  他转头看向成诠,“近来从悦果然在预备花解语寿辰之事?”

  成诠点头,却道:“那位解语姑娘……听闻不但招吉太妃喜爱,也是慕容家那几位公子的坐上宾。”

  许思颜喟叹,“当日朕可真小看她了,果然长袖善舞……这样的美色,不该给从悦。他那性情,只怕会觉得窝在府里炒制瓜子更有趣味。”

  成诠道:“微臣已安排部属暗中留心此事,同时会关注临邛王和广平侯的动作。”

  许思颜沉吟道:“还需留心花解语。这女子……恐怕不简单。”

  如此厉害的女子,当初在江北竟会因曾屈身侍仇、自甘堕落而起轻生之念?

  并且无巧不巧地在许思颜跟前投湖自尽。

  也便是在那晚,当时尚是太子的许思颜无声无息中了毒,差点葬身于江北那场兵乱之中。

  先帝葬礼期间,木槿遭暗算,也正是她和楼小眠恰巧救了她,并由此再度被许从悦另眼相待,连木槿都始终心存感激,遇之甚厚……

  一切似乎太巧合了些。

  王达觑着他脸色,禀道:“皇上,蜀使已在驿馆待了大半个月,今日又过来请求晋见。”

  许思颜怔了怔,慢慢皱紧了眉,“拖了这许久……哎,到底瞒不过木槿了!”

  第二日,朝中邸报传出,蜀国国主萧寻薨逝,太子萧以靖继位,册正妃郑氏为国后。

  明姑姑、青桦等计议良久,终于将一封信函呈到木槿跟前。

  待许思颜回到瑶光殿时,木槿正捏着信函垂头坐于桌边,眼圈通红通红。

  明姑姑抹着泪,低低禀道:“皇上,已经给皇后了!”

  本该在年前便送到木槿跟前的家书,拖到元霄后方才交到了木槿手上。

  却是萧以靖的亲笔书信。

  新近继位的蜀国国主萧以靖的亲笔书信。

  许思颜早已料着那封家书是什么内容,暗中知会了明姑姑等人,又刻意拖了些日子,待过了新年,眼见她胎相稳固,精神不错,再也隐瞒不下去,这才由得他们呈上。

  他丢下政务早早返回瑶光殿,也便是怕木槿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

  但木槿见他回来,只是执住他的手,哽咽着许久不曾说话。

  许思颜想着那个萧萧落落清贵温和的男子,亦觉惨然,只柔声劝慰道:“别太伤心了,保重身子要紧。岳父在天有灵,想来也只会盼着你一世安乐开怀。”

  木槿仰起脸,眼底有泪,唇角却勉强弯了一弯,“我父亲没有死。”

  许思颜一怔,“他……”

  “他带着娘亲的骨灰走了。”

  “走?走哪里去?”

  木槿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父亲说,要带母亲看尽她想看的山水,赏遍她想看的风光……”

  泪眼迷蒙里,她似乎又看到了她的父亲。

  抛开无限江山,满堂富贵,萧寻一身寻常布衣,背着爱妻骨灰,每到一个美丽的地方,便静静地坐了,向她讲述那里的故事。

  他必定还是惯常的潇湘笑容,温柔眉眼,对着那冰冷的骨灰坛,一声声低唤着小白狐,仿佛她依然是东山初见一头撞入他生命的白衣精灵,容色如画,一笑倾城。

  有一种爱意,愈陈愈香;有一种感情,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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