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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都好听!”

  “呃……”

  好吧,只要能弹得出曲子来,在他们看来都算是好听了。

  木槿转头看向许思颜。

  许思颜已走至楼小眠的琴案边,拂动琴弦,细细倾听分辨,然后笑道:“木槿,你若觉得小眠的琴好,不妨和他借过来赏玩几日。”

  楼小眠的脸便黑了黑,然后一勾好看的唇角,“皇后的龙吟天下,古雅淳厚,自有种与众不同的雍容大气,不愧是天下第一琴,独幽其实不如远甚。”

  许思颜笑意潺潺,“独幽诚如其名,幽独孤傲,至清至澈,其高远超逸,又非龙吟可比。”

  楼小眠连连逊谢,“孤僻向隅,目无下尘,到底小家子气了,怎好与龙吟天下的万千风华相比?”

  看着彼此礼让,彼此恭维,不知情的以为这对君臣抑或知己不知怎样谦逊和谐,木槿却已快笑出声来。

  许思颜分明是觉出独幽亦有些不同凡响之处,立时打算重色轻友,把独幽坑过来讨好娘子了……

  楼小眠面上不说,心底只怕已将“昏君”二字骂了几百遍了吧?

  木槿不胜同情,牵一牵许思颜袖子,掩了唇悄声道:“罢了,别为难楼大哥了!你不介意当个欺负臣子的昏君,我还不想当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呢!”

  许思颜便鄙夷地打量她,“你想当红颜祸水,也需有足以倾国倾城的容色……你有么?”

  木槿不以为意,笑眯眯地勾了勾许思颜线条优美得无可挑剔的下颔,说道:“我没有,但我夫婿有。让我夫婿去倾国倾城,我倾了我夫婿便够了!”

  §雪刃寒,惊破烟花云雨梦

  许思颜黑了脸,盯了眼她日渐隆起的小腹,思量着能不能找个碰不着她肚子的体位,好好打她几个屁股,看她还敢不敢这般张狂,居然敢爬他头上取笑了……

  楼小眠似松了口气,果断转移了话题:“听闻雍王前年在城北的醉霞湖置了间大宅子,背山临水,颇有古风。可惜这一两年接二连三有事儿,倒也不曾有机会去欣赏欣赏。不过二月里他家那位长袖善舞的花大姑娘寿诞,雍王特地发帖请了许多精擅音律的能人异士过去,到时高手云集,必定会很热闹。”

  木槿顿时眉目蕴光,“那样的聚会,大约很长见识。”

  许思颜已道:“你别打出宫的主意。若实在喜欢,朕可传那些音律高手入宫,单独为你奏乐歌舞,如何?”

  楼小眠忙道:“臣也觉得到时龙蛇混杂,再高超的歌乐也无法静心欣赏,所以并不打算去。”

  木槿便觉得楼小眠这日是特地过来给她添堵的。

  她瞥向独幽琴,考虑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真的坑过来玩几日,也给他添添堵。

  楼小眠何等机警,再不敢比什么琴,连忙起身告退迥。

  许思颜大笑,吩咐了明姑姑等好生看顾皇后,便起身与楼小眠一同离去,“朕正要去涵元殿处置政务,正好同行。”

  待出了瑶光殿,许思颜向后看了一眼,身畔随侍立时乖觉止步。

  便只余了二人并肩而行。

  许思颜轻笑,“木槿长的真的像你那个死去的小今妹妹?”

  楼小眠身躯一顿,面色已微微泛白。

  许思颜已转了个弯,走向旁边长长的回廊。

  日色渐斜,长廊迤逦,碧瓦雕梁光彩射目,皇家贵气咄咄逼人。

  楼小眠的面庞愈发白得近乎透明。

  留心查看前后再无一人,楼小眠忽急走两步,奔到许思颜跟前跪下。

  “求皇上恕臣欺君之罪!”

  许思颜并不叫他起身,只淡淡道:“冒用楼家少子之名那么多年,你欺瞒的,何止君王一人!若非察觉宫外正有人盘察你的身世,只怕还会继续欺瞒下去吧?”

  楼小眠微一阖目,将独幽置于一旁,深深叩首,“臣有罪!臣自七岁九死一生自尸骨间爬出,便一刻不敢忘却自己是谁,却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让旁人知晓自己是谁。义父待臣恩重如山,臣却瞒他至死,臣……罪在不赦!”

  许思颜负手而笑,“罪在不赦?你明知我与木槿夫妻情深,故意通过她的口让朕知晓你并非真正的楼家少子,无非是揣度朕离你不得,盼朕念着素日之情将此事囫囵掩过吧?”

  楼小眠面色愈白,唇边都已浅淡失色,额上更有大颗汗珠滚落。他沉默片刻,低声道:“皇上英明!罪臣……的确如此打算。皇上素来宽厚,待罪臣尤其宽仁,故而罪臣心怀侥幸,盼皇上恕过罪臣。”

  许思颜道:“你若真心觉得不该欺瞒朕,该早与朕坦白才是,而不该等朕查到你身上才通过皇后之口辗转说出。”

  楼小眠勉强笑了笑,“楼家少子之名更方便罪臣行事,若无人揭穿,罪臣原不愿说。承蒙皇后青眼,向来待罪臣不薄,罪臣也的确思量着,从皇后口中说出,若皇上龙颜震怒,皇后或可代为周旋,让皇上稍息雷霆之怒,罪臣逃过严惩的机会便大了许多。”

  许思颜眉目一挑,“那你猜,今日朕可打算严惩于你?”

  楼小眠垂首,“罪臣不敢妄揣圣意。”

  许思颜轻笑,“当真不敢妄揣,今日焉能得此高位?”

  楼小眠狼狈,额上汗水滴落亦不敢拭,只苦笑道:“皇上没在大殿之上公然责问,却在闲叙后引罪臣至此处,应有宽容之意。只是罪臣若有半点欺瞒或应对不当之处,只怕明年今日便是罪臣死忌!”

  许思颜叹道:“你倒是知趣!却不知你身边那个郑仓又是什么来历,如何与你相识,又为何助你?还有,真正的楼家少子,如今又在何处?”

  “回皇上,郑仓原是我父母旧日至交,逃出重围前,有部属曾代我飞鸽传书求救,故而他能及时赶来,恰在最后关头救了罪臣一命。”

  楼小眠顿了顿,嗓音又低了几分,“那时,罪臣因冬日藏匿水中躲避仇人,已经冻坏了筋骨,后来强撑着在雪地里爬行,更将身子彻底毁坏。调理一年有余方才勉强恢复,只是找了多少大夫都说,如我这般的,只怕天不假寿。”

  许思颜微微动容。

  楼小眠又道:“我活得艰难,待人便也狠毒。真正的楼家少子贫病交加,性情庸懦,我并不觉得他活下去有太大意义,故杀而代之。”

  “你……够狠!”

  “皇上宽容重情,难免有小人欺之以方;连皇后亦是口硬心软,正需要罪臣这样的狠毒之人代君立威!”

  许思颜心头猛地一跳,日夜悬记着的纷杂诸事顷刻撞入脑中。

  慕容氏的跋扈专权,太后的口蜜腹剑,甚至沈南霜亦被他顾念旧情放了一条生路,可怜木槿明明恨之入骨,看在他的份上竟也由得她呆在德寿宫内安闲度日……

  他素有大志,再不容大权旁落,早已诸多安排。

  可真到动手之际,面对母后的眼泪和舅父母们的哀求,他真下得去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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