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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眼见吕纬扑近,木槿一脚将他踹开,淡淡道:“指使你的人是谁?你若不答,本宫要你举族陪葬!”

  吕纬似乎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眼睛里愈发喷出火来,嗥叫一声又扑向木槿。

  看似毫无章法,却在接近她时手上蓦地多出一根铜簪子,直刺木槿心脏!

  木槿眸光一闪,长剑大开大阖,如破空闪电,森然划下。

  惨叫声里,吕纬的那只手已经掉落于地。

  木槿无视那断手处喷涌的鲜血,看他慌乱痛苦之际,已一脚将他踹飞,扬剑劈出。

  如银虹铺地,如雪龙腾渊,剑影流光纵横嚣张,霸气翻涌。

  “本宫说过,只会问一次!”

  木槿声音森冷如出寒潭,冻住了多少人的手足,股战如堕却挪步不开。

  眼看着剑光与血光的交织里,那太监凄厉嘶吼,看着自己断手,断足,再被一剑横作两半,最后才是魅影般旋向脑袋,头颅滴溜溜飞出,正砸在石阶上,弹跳了两下,方滚落在一个宫女的裙裾边。

  那宫女低头看一眼,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吉太妃脚一软,差点栽倒,许从悦留心,连忙扶住,低声吩咐身畔宫人道:“送太妃进去。”

  路太妃、李太嫔及一众宫人都是连惊叫都不敢高声,各各颤抖如筛糠,却连掉头逃去的勇气都没有。

  被斩下的断手断足和一截截身子落下时,正有一阵阵风刮过,血雨缤纷四散,下风处的宫人惊恐地低叫退却,却难免沾了一身一脸的血珠。

  木槿却已一跃身跃至上风处,长剑利落掷出,正插于方才那名禁卫军脚下。

  剑柄摇曳,剑锋冷冽,残留的鲜血汇聚成条,缓缓滑入地面。

  残阳似血里,木槿一身麻布衰布,却不染半点血痕。她如松柏般挺拔地立于众人之前,无视眼前翻飞不定的荼蘼飞花,冷沉喝道:“父皇临终前始终放心不下我,说这皇宫看着华美宏肃,可中间多少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就等着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便要将我这来自千里之外的皇后剥皮噬骨。”

  “我原还不信,可眼看如今父皇尚未出殡,便有居心险恶之辈,想用最狠毒的手段毁了我,毁了皇上刚刚承继的盛世江山!若真让人毁了我,毁了皇上的盛世江山,让父皇九泉之下不得安宁,那才是最大的不孝!故而我萧木槿今日在此立誓,我绝不会枉费父皇四年的教导,若有人妄图将我剥皮噬骨,我必将他五马分尸,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因前几日的操劳哭泣,她的嗓音不复原来的清亮明澈,沙哑却铿锵顿挫,如重锤般字字捶入人心,令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满院的后妃、宫人,一时竟鸦雀无声,甚至不敢看到她那双凌利如刀锋的眼睛。

  本该娇弱稚嫩的圆圆脸庞,因着她此时狠锐凶悍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狂肆激越,却偏还蕴着出身皇家的雍容端贵。两种彼此矛盾的气质交汇于她身上,竟奇妙地和谐着,别有一番风华。

  那等英风侠慨,清刚妩媚,虽非绝色,却足以压倒天底下不知多少所谓的绝世美人。

  睥睨地扫过众人,她才转向许思颜,敛衽深施一礼,“皇上,木槿有一事相求。”

  许思颜凝视她的面容,已觉目眩神驰,秀挺眉宇顿蕴了三分欣慰,三分温柔,温温地答道:“你说。”

  木槿道:“豺狼性毒,不用重刑无以震吓狼心!请皇上下旨,株连吕纬及那车夫全家,推罪三族,男子刺配充军,女子发卖为婢,从此世代为奴,永入贱藉!如有敢再犯者,则族诛三族!”

  许思颜唇角一弯,“准奏!皇后与朕夫妻一体,谋害她亦即谋害朕。若有人再敢谋害皇后,均以谋逆论处,罪当凌迟,夷灭九族!”

  笑意清冷,言语果决,径将族诛三族升作夷灭九族,再无半分迟疑。

  慕容雪冷眼瞧着满地血腥,竟未曾退却半步。此时听许思颜如此维护,无奈地叹息一声,温声道:“皇帝刚刚继位,当学先帝以仁孝治天下。与皇帝夫妻情深是好事,但夷灭九族之类的话,还是别提的好。古时贤王曾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皇帝年轻,万不可因一时情爱担了残暴的声名!”

  许思颜长笑,负手道:“母后错了!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民不敢试,则天下无刑!若有人无视君威,刻意挑衅朕的底线,朕绝不介意做一回千古暴君!”

  慕容雪一双美眸便凝向他,目光凉淡如水。

  眼前的年轻帝王无疑比他的父皇更直率,更任性,更无所顾忌。

  以他年轻沸腾的热血,和勇往直前的魄力,他也有着肆意妄为的资本。

  他完全可以做到他父亲做不到的。

  包括对威胁到他地位的恩人狠下心肠,包括守护他想守护的心爱女子。

  她自认家世才情手段无不是远胜夏欢颜,所欠缺的,只是夏欢颜那种绝世倾城的天赋美貌。

  可眼见不过中上之姿的萧木槿一步步走到了许思颜心里,她才算明白过来,即便她当年做再多也没有用。她永远无法走入许知言的心里,只因她恰不是他所要的那一类。

  她的侄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也不是许思颜所要的,终究落得和她一样的悲剧浑。

  看着荣光万丈,尊贵之极,实则冷落空闺,欲诉无门。

  这一回,许思颜没有躲闪她哀怨悲戚的目光,直直与她对视着,躬身道:“母后出来这许久,应该也累了。不如我与皇后送母后回昭和宫吧!”

  慕容雪唇色发白,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用了,哀家有依依陪着就行。宫中本就忙乱,皇帝忙自己的事要紧。还有,皇后今日受惊不浅,皇帝多多安慰才是。”

  许思颜唇角微微一勾,“如此,儿臣恭送母后!”

  木槿与许思颜比肩而立,一同行下礼去。

  看着温顺贤良,大方得体,仿佛与院中的一地血腥毫无关联。

  慕容依依随在慕容雪身后,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幽冷不甘地看向他们这一对。

  想看到萧木槿被人作践,生不如死,却只看到她凶狠立威,令满宫胆寒;更看到夫婿对她轻怜蜜爱,满心维护。

  这样狠毒的贱人,怎能这样轻易地抢去原本属于她的夫婿,她的地位,和她的荣耀?

  她,一万个不甘心!

  木槿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隐藏的一丝恨毒,遂高声唤道:“慕容良娣,你小心些!”

  慕容依依脚下一踉跄,差点没摔倒,忙紧走两步跟到慕容雪身侧,才怒道:“皇后什么意思?”

  木槿淡淡道:“刺客乱党还未擒获,此刻必有豺狼候在一边等着吃人呢!良娣陪伴太后回宫,自然得多加小心!”

  许思颜便看向护军校尉崔稷,“带一队禁卫军,护送太后回宫。”

  崔稷应了,连忙带人奔了过去。

  慕容雪因这一耽搁,不得不顿了顿脚步,不胜安慰地转头看了许思颜一眼,“还是皇上贴心。”

  而慕容依依已不知该哭还是该怒,定在那里身子微微发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许思颜根本没看她一眼,正吩咐成诠道:“近日各处宫门均派禁卫军轮值,入夜后加强巡逻,宫人不许随意走动。”

  又向王达道:“继续清点宫中人员,同时开放宫门,入宫吊唁的文武官员及所携随从一一登记在簿,遇可疑者先关押起来,待皇帝丧仪之后再作处置。”

  慕容雪走了几步,见慕容依依犹在失神,忙唤道:“依依,走吧!”

  慕容依依应了,忙紧跟几步,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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