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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沉声答道:“他们正好好地躲在一处小村庄养伤。如果你活得好好的,本候保证他们也会好好的,如果你想寻死,本候同样不会杀他。我会成全你们到地下做鬼夫妻,我会把庄碧岚抓到候府,活活剐他个三五年再扔到乱葬岗喂狗!”

  背着屋外明亮的光影,那高大沉郁的身形缓缓踏入,直到他走到床前,我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一袭玄色织金妆花纱蟒袍,将那刚硬的五官更是衬得森如刀削,幽深的微凹眸子凛光曜曜,倨傲地向下俯视时,锋锐得仿如刀锋,堪堪要割破我的肌肤。

  我打了个寒噤,不由得伸出手来抱住肩,一时竟不敢答话。

  他像是觉出了我的惊惧,退后了一步,唇角向上勾了一勾,将声音略略缓和下来,“你若乖乖的,我高兴起来,或许会放了他们也未可知。”

  “好好照看着。”

  他又吩咐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并不再看我一眼。

  没了那种可怕的尖刺感,我松了口气,不觉为自己的懦弱羞愧,想起那日我向他求情时他的指责,哼了一声,低声道:“怎不说我又在用自己做筹码要挟你了?”

  唐天重的身体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我话说出口,其实也甚是后悔去和他较真,自己倒出了身汗,默默地伏在凉箪上休息。

  无双迟疑了一下,转头令人端了几样羹汤来,笑道:“姑娘,这都睡了八九天了,也不要一直躺着,不然手脚没力气,恢复得反而慢呢。姑娘如果支撑得住,坐起来喝几口汤,可以吗?”

  我抬袖拭着额前鼻尖的汗珠,没有答话。

  我倒也相信唐天重是费劲心思全力要救回我了。分明好多天没有好好进食,腹中并不觉得太过饥饿,也不知昏睡之时到底被灌了多少珍贵的滋补药品了。

  无双见我不答,已是焦急,坐在床侧央求道:“宁姑娘快喝几口吧!如果侯爷听说你不吃东西,不知会担忧成什么样子呢!”

  我苦笑道:“我吃不吃与他有什么相干?他担忧不担忧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无双垂下头,轻声辩驳,“什么都与姑娘无干,但什么都与侯爷相干。姑娘,你当真辜负了侯爷的一片心意了!”

  我微微地讥嘲,“既然什么都与我无干,他的心意,又与我何干?难不成眼看着他将我的未婚夫和姐妹砍死在我跟前,我还得谢他放我一马,从此对他心怀感激?”

  无双若有所思,“哦,原来……原来庄公子和宁姑娘定过亲的?”

  庄家被抄,我和庄碧岚的亲事再不曾有人提起,何况后来风云变幻,皇朝迭替,我都成了唐天霄的昭仪了,除了我们自己,谁还记得当年的一纸婚书?

  无双沉吟道:“如果是这样,其实……其实侯爷也不能责怪你和庄公子过于亲近了……后来我也问了跟随在侯爷身畔的亲卫,侯爷原先也没打算一定要除掉庄公子,可他满心只装着你,却见你和庄公子那样,一时恼怒了,才动了杀机……”

  因我和庄碧岚亲近?

  我猛地想起决意跳下马前与庄碧岚诀别时的拥抱亲吻。

  我和他原都不是那等放纵之人,光天化日之下,哪会有那等出格的举止?只是深知一日分离,不论生死,多半便已相聚无期,因此缠绵之时,我并没有想着去避讳任何人的眼目。

  而这个,竟成了他一心置庄碧岚死地的原因?

  我气愤地说:“我和谁亲热,他便想让谁死吗?我还成了皇上的昭仪呢,怎不见他拿皇上怎样?哦,我倒忘了,他的确想让皇上死,怕清宫里的一盏毒药,差点儿连累我被活活杖杀在嘉庆宫呢!”

  无双吃惊地望着我,“可……可侯爷没向皇上下毒呀?虽然他的确……想任何亲近了姑娘的人都死,可姑娘正蒙圣宠,身在风口浪尖,他又怎会不知在怡清宫下毒可能会连累姑娘出事?”

  我听到她否认,倒也惊讶,转而一想,唐天霄和他到底还占着君臣的名分,自然不可能承认此事。当着我这个外人,无双就是知情,也必出于维护主人之心而矢口否认。

  无双伺候我的日子已不短,见我不说话,大约也料着我不肯相信,低头搅动着碗中的莲子羹,叹道:“果然,果然只有剥掉心的莲子才是不哭的。侯爷敢和姑娘置气,总是猜测姑娘当年肯出手相救,又有后来几次相遇相交的情分,待他总是有些不同。再不料……再不料姑娘根本将他当做了陌路之人,甚至……当做了敌人。侯爷却有心,从两年多前便记挂姑娘到如今,却落了这样一个结果,只怕此时已经苦得没法说了吧。”

  苦苦记挂一个人的感觉我也有过,却不曾想过,也会有人像我记挂着庄碧岚一样记挂我。我胸口一疼,心头没来由地柔然了一下,然后便想起他临走时的话。

  “你若乖乖的,我高兴起来,或许会放了他们也未可知。”

  我抬头,勉强向无双弯了弯唇,“把莲子羹端来给我喝。”

  嘴里寡淡得很,其实吃不出什么滋味来,但我还是尽力往腹里咽着,希望尽快恢复些精神来,好好想想唐天重对我的感情,到底能不能转作交还庄碧岚平安的筹码。

  没错,是筹码。

  我曾对唐天重这样的评价不屑且不解,但我如今真的一无所有。

  除了唐天重千方百计救下来的性命,以及唐天重对我的感情。

  自进了饮食,每日用药调理,休养了几天,我的精神便渐渐开始恢复。大夫过来瞧了,说是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内腑受伤,须得好好静养。左脚因为带伤奔波,伤上加伤,导致严重骨折,接骨后更要长期卧床,怕三两个月内都无法行动自如了。

  唐天重不知是因为国事劳碌,还是因为气恼我的态度,并没有像以前在宫中那样,有事无事便待在房中品茶看折子,每天只是或早或晚过来探望一次,并不多话,只在床边待上片刻便离去,我只作睡着,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旁敲侧击向无双打听庄碧岚的消息时,她开始犹豫,后来大约是问过了唐天重,才告诉我实情。

  眼见我为着庄碧岚狠心自尽,唐天重也被惊吓得不轻,救护我的同时,到底传了话过去,让唐天琪暂缓动手,由着庄碧岚进了临近集镇的一处小村庄,觅了大夫给南雅意治伤,只暗中调集了高手,将那小村庄团团围住,不放一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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