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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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Ⅳ 下飞机时,我接到了姑姑的电话。 她略有惊讶,“你去了瑞士?” “是的。” “回来过年吗?” 我笑,“不回来了。” 姑姑对我有所不满,我心里有数。但人在几千公里之外,她想斥责也无济于事。 安家没有我的亲人,姑姑也要跟我表弟一起过年,我算什么? 我挂了电话,走到机场外打车。 瑞士的冬天很冷,罕见的鹅毛大雪一层层落下来,覆盖了街道。车辆驶过,在雪地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车辙。 我随便找了家大酒店住下。躺在床上,我想:我有很多房子,世界各地也都有安氏的酒店,但没有一个地方是我的家。 我无所事事地在瑞士闲晃了几天,每天都穿着厚厚的大衣,坐着酒店的车,让司机从东开到西,从南开到北——我被四个轮子的铁盒子载着,穿行在瑞士的大街小巷。这个国家实在太小了,两三天时间足够看尽雪山、森林、都市、小镇……每当夜色来临,不论是市中心还是郊区,道路两旁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灯光之海,璀璨而温暖,每盏灯光都代表了一个家。 而我靠着汽车座椅,昏昏欲睡中想起某次和沈钦言的闲聊。 我们谈到最想去的地方,他给了我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童话世界。 我当时大笑不止,说他童心未泯,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童话世界? 他说,正是因为没有才想去。 童话一样的世界啊,单纯简单,无忧无虑。那是神秘的奇境。 我一直觉得世界对我来说是模糊一片的,我仿佛站在浓雾中的行人,迷失了方向。 我喜欢热闹喧哗的环境,却又害怕热闹之后的冷寂。 我知道酒精毒害身体,可控制不住要去品尝它。 我身在浮华的圈子,外表看上去花团锦簇,可又清楚地知道这些浮华终究要散去。 安家的每一个人都婚姻不幸,万幸的是这并没有让我变得愤世嫉俗。我身边的朋友,都能遇到一生一次的爱情。 我采访过很多人,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可我自己对待一切的态度却都是暧昧不明的,我甚至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政治观点。我站在一座浓雾笼罩的桥上,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我以为自己会这样茫然寂寞地度过新年,直到电话响起来。我到瑞士之前把手机给了我的助理,自己新换了一个手机号。所以这阵子没有电话打扰我——如果度假的时候还有电话打扰,那还散什么心? 但现在这通电话我必须要接通。 电话那头是学姐。 Ⅴ 就像我心目中的姑姑只有一位一样,我心目中能称呼为学姐的人,也只有许真。 她的邀请我根本无法拒绝,所以我当即叫司机掉头,去了顾家。他们在瑞士的房子不算大,是位于市郊的一栋小房子,有个小花园,可以种点花花草草。一家五口人住在这里,很是温馨。 在这里有必要说一下学姐的丈夫——顾持钧。 这些年我来过瑞士多次,见证了他们住房上的变迁。 他们刚到瑞士的时候,大概经济上有些困难,因此都在顾家住着。我每次上门都不好意思多打扰,总是和学姐约在外面见面;后来他们的经济条件略微宽裕,就租了屋子搬出去;直到小女儿出生后他们才买了这栋房子。 我去的时候,学姐正在准备新年大餐,顾持钧则尽着一个好父亲的责任,陪着几个孩子装饰圣诞树。 我送出了礼物,孩子们很开心——我每年至少会到瑞士两次,几乎每次都会来拜访学姐一家人。因为我幽默且出手大方,对顾家的三个孩子几乎是溺爱,所以他们都非常喜欢我,双胞胎会特别兴奋地说“安阿姨你最好了”,顾竹则会亲热地叫我“干妈”。我这辈子,大概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喜悦。 顾持钧微笑着跟我道谢,天气太冷,说话时他呵出了白雾。 “安露,多谢。” “不客气。” 他留下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带我走进客厅。屋子里暖气很足,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脱下了外套,搭在手臂上。 我说:“这个时候上门拜访,真是打扰了。” 顾持钧为我倒了杯热咖啡,“过新年当然要人多才热闹。你不忙的话,就在瑞士多玩几天再回去,多陪陪许真。” 我笑,“我就是这么打算的,顾先生你可不要嫌我待久了。” 他微微一笑,“怎么会。” 顾持钧有个很厉害的本领,就是总能让人觉得他脸上的微笑是自然地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看上去非常真诚。但他心里究竟想什么,我一次都没真正看透过。 到底是曾经的影帝啊。 他是学姐的丈夫,也比我年长得多,加上其在电影圈的地位,我从来都是毕恭毕敬地叫他“顾先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觉自己可能有点畏惧顾持钧。 他当演员的时候是个相当有智慧的演员,现在改行当起大学老师也是个智慧的老师。我从不觉得能用“聪明”这个词来形容他,聪明是一个浅显而浮躁的词语,只能说明某个人某方面的特质。而智慧,则是聪明经过了生活的沉淀结出的果实。他还在电影圈时,锦衣玉食的生活他也有过,离开之后,粗茶淡饭的生活却也一样甘之如饴——这就是智慧的体现,而绝非聪明。 智慧让他的一双眼睛洞若观火,让他观察着这个世界的同时却总是保持着理智。唯一一件让他全部心神都贯注其中的事情,恐怕就是和学姐的那场恋爱了。这一段恋爱现在还作为传奇被人谈论。整个故事中,顾持钧付出的很多——简直是爱江山更爱美人的现实版,二选一的艰难抉择。 人们对这件逸闻津津乐道,却很少有人知道顾持钧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做多少的心理建筑。 不付出就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因为顾持钧的对手不是别人,是林晋修。 Ⅵ 我放下大衣,去厨房看学姐做饭。 厨房很暖和,炉子上放着蒸锅和高压锅,烤箱里也有香气溢出。我靠在厨房的小茶几前,端着热茶问她:“学姐,你怎么知道我在瑞士?” “我想祝你新年快乐,”许真解释,“但你的手机不通,所以我打了电话给你的助理,她告诉我你的新手机号。我还很惊讶,你从没在冬天来过瑞士。” “临时起意,”我解释,“我也觉得自己此行太随性了。” 她看我一眼,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但终究没选在这个时候,只用坚定的语气说:“总之,就在我家过年吧。” 我说:“好啊。” 晚上我和他们在一起吃饭,照理说我一个外人和顾家五口人在一起吃饭,应该会觉得拘束,但顾家在待客上有一种很奇妙的本领,根本不会让你觉得自己是“多余”或“外来”的。并且,我在某些时候也是特别能融入环境的人。 餐桌上的我们聊着时下最新鲜的话题,说着教育孩子的经验,再闲谈一些我们都熟知的人的消息。 比如沈钦言和杜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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