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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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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一 Memories 我真的很幸运。没有得到的固然很多,但已经拥有的,就绝对不能放弃。 Ⅰ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我习惯性地打开电视,冷不防看到自己的脸。屏幕上的我面带微笑,和嘉宾侃侃而谈。但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做这期节目的时候我心烦意乱到了极点,简直想砸了电视再砸墙。 然而我终究没有这么做,我只是关掉了电视,颓唐地倒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人是情绪化的动物,但我到底是成年人了,不比小时候,发起脾气来可以毫无愧疚感地肆意破坏。说到底,这屋子的一花一草都是我自己辛苦赚得的,因为一时气愤而砸掉,委实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端着酒杯走到落地窗前,我静静看着这座热闹的城市。新年临近,街上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即便是从高楼上看去,也是一派喜庆气氛。 因为新年的缘故,我的节目暂停两周。同时,我一直努力争取的新年晚会主持工作也落到了旁人手里——用某些人的话说,我最近状态不佳,工作时不能全身心投入,屡有失误,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人在劣势,就如逆水行舟,稍不留心,就会被水流排挤到一边。 这个微妙的借口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工作,得到了将近二十天的假期。 这是我自二十岁以来,第一次得到这么长的假期,长得简直让人觉得寂寞。 我是一位电视人,如果要更具体地划分,是栏目主播。 我整天活跃在屏幕上,采访时下最热门的人物,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日复一日地工作、工作、工作,我牺牲了所有的休息时间,牺牲了自己的隐私,一切的付出都是为了更高的收视率,也是为了得到众人的认可。没想到工作越努力,失去的就越多,就像流水一样,根本止不住流失的速度。 我从忙忙碌碌中回过头来,发现爱过的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开我了。 而我一直注视和憧憬着的人,早已不需要我的凝望。 我不是没有觉悟。得到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名声,就应该失去比他人更多的自由,背负起更多的责任。我的要求并不多,只希望有一个人能够在我身边陪着我——只需要一个人,足矣。 若是以前,总还有沈钦言会陪着我。可现在,他已经去陪别人了。于是,在我三十三岁这年的冬天,我忽然发现,居然再也没有人愿意在我倦怠的时候,朝我伸出双臂。 在彻底醉死之前,我打了个电话给助理。 Ⅱ 我醉眼蒙胧地上了飞机,坐进头等舱。空姐递过来最新的杂志问我是否要看。虽然宿醉让我头昏脑涨,但我还是瞄到了杂志的封面。我不由得笑了,因为封面是我所谓的前男友——沈钦言。 当名人就是这点不好,往往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被熟人看到自己的脸。我跟空姐要了条毯子,把自己捂了个结结实实,继续睡觉。 对沈钦言最初的印象,仅仅是跟在学姐身后的男孩。 那时候他大约二十岁,非常年轻,长相俊美,性格沉静,我对他印象不坏。但那时,我的全部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也没想过要和他成为朋友——对我来说,他更像是学姐身后的一个影子。 后来学姐和顾持钧远走瑞士之前,曾单独请我吃饭。她以为那时的我已经在Max站稳了脚跟,兼之有家庭做后盾,所以请我在可能的时候,多帮忙照顾一下毫无背景的沈钦言。 我没有和学姐解释我的难处,只是点了点头。 只要是她的要求,我没有不应允的。 那之后我和沈钦言才渐渐熟起来。 沈钦言这个人,不论他在银幕上的表现如何,私下里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行事低调,从不为难工作人员,不逛夜店,不买奢侈品,连醉酒都没几次。平时的爱好就是看书,看很多的书,并且会把好作品都背下来,譬如他能背下莎士比亚大部分的作品,背下《战争与和平》里大段大段的文字。 他说,人的记忆力深不可测,就像刀剑,越磨越亮。 他回到学校里勤勤恳恳地念书,结交资深演员,从他们身上学习一切能学习的优点。 我曾经也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努力。他回答说,成为演员,在一般人眼里就像是亿万大奖的获奖者一样幸运,只有提高自己的素质才不会让这幸运沦为无用的装饰品。 虽然他比大多数人的运气都要好,但只有运气的话,他也不可能在演员的路上走得这么远。他的成功,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圈子里的不少人都是用演员这个职业来博取名利,愿意把演戏当做一项普通工作来做的人不算多,沈钦言就算是一个。他是那种只要银幕需要,他就会演到九十岁的人。 虽然我是受学姐所托才跟他深交的,但现在想来,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是他在照顾我。 比如为我做饭,帮我戒酒,在我被工作的压力逼得透不过气的时候拉我一把,更不用提他帮我承担了多少来自我家庭的压力。 并非因为他是我的伪前男友,我才对他如此褒奖。 实际上,连我的姑姑——安氏集团的董事长都这么觉得。 Ⅲ 我的姑姑安乐,是商业圈著名的女强人,作风强硬。她比我年长十二岁,恰好一轮。 她得知我和沈钦言分手的消息,很吃惊。她之前本来并不待见沈钦言,但和沈钦言三次会面后就同意了我们的“交往”。 姑姑说:“如果你准备结婚的话,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能做出这个评价已经是赞美了。 我的祖父白手起家创办了安适酒店,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在全球范围内都建立了多家连锁店,因此我算得上是富家女。 我的父亲是祖父的二儿子,完全配得上“好逸恶劳”四个字,因为他的男女关系实在混乱,三十岁上下就得了A字打头的病死去了。那时候我已经记事,对父亲面容枯槁、形如鬼魅的模样实在印象深刻,因此后来对混乱的男女关系敬谢不敏。 我母亲在父亲死后,毫无压力地改嫁,把我留在了安家。 安氏家族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各种各样的亲戚姑且不论,直系亲属也不少。祖父有两儿两女,还有一个私生子,除了我父亲死得早,剩下的几人都活得很健康。 你可以想象一下我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里。 父亲早逝;祖父因为我那不成器的父亲的缘故,对我也很冷漠;祖母倒是对我不错,但她去世得也很早;叔伯则对我这样一个父亲死掉、母亲不在身边的小丫头片子也没什么好感。 一直都是姑姑照顾我,那时候她也不过十八九岁。 她照顾我直到我成年。这期间,她带着我搬出了安家,又搬回来;她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又离了婚。最后,她作为安家最小的女儿,漂亮地赢得了遗产争夺战,终于大权在握,将整个安氏掌握在手里。从此,再也没有人能从她手里分走一星半点的权力。 接下来,她夺回了儿子的抚养权,一步步将安氏发展壮大。虽然有人说姑姑是唯我独尊的女王,但这就是她行事的态度,像古代的将军,所有的地盘都靠厮杀得来。大家对她忠心耿耿,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愿意跟着一个强势果断的君主。 姑姑的努力很有成效——譬如说,即使我所持有的安氏股份很少,但通过姑姑有效的管理,仍然让我每年的分红很可观,甚至会超过我的本职收入。 我非常尊敬她。这些年只要我待在静海市,每周必回安家大宅,和她见面吃饭。 但我越来越不想回去了。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弟年龄越来越大,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谣言,对我的态度越发冷漠,我怎么讨好都无济于事。 近年来,我和姑姑的联系越来越少,因此这次出门,我没通知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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