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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川岛不时来到滨冈的家,没有多久,主人滨冈就不上场打牌了。

  “川岛先生,你来了以后,对我大有帮助。无论怎么说,开麻雀馆的人,同客人们一起打麻雀,总有些不自然。要是打输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份买卖。我和我内人,对于你肯光临,真是感谢之至。”

  滨冈裂着红嘴唇,搔着头发说道。

  川岛明知道这有一半是客套话,心情却并不差。这是因为,他觉得滨冈的妻子加代子表示感谢,乃是事实。例如,他从衙门下了班,进入滨冈家的大门,一看迎接出来的加代子的样子就知道了。

  “川岛先生,大家还没有来齐,先在楼下喝杯茶吧。”

  说着,领他到茶间。那时,滨冈多一半还没有回到家。

  “他今天有些公事,说是要回来晚一些。”

  川岛坐在本来应该是一家之主坐的座位上,享受着妻子一般的招呼,不觉心旌摇摇,心意很是美妙。

  面对面地坐着,川岛望见加代子的眼睛和嘴唇,十分倾倒。

  怪不得建筑工头田所也对她有意。一想到这里,又想起加代子也用同样的招呼来对待那个人,心里颇为不满。

  滨冈对于这么一位夫人,却似乎并不十分注重呢!

  川岛的衰运终于来了。

  他开始到滨冈的家以后,大约一共过了十天。其中,四天晚上停战,所以那只是第七晚的牌局,他在那场牌上大输。输了第一底,又输了第二底,后来又从鹤卷的手里借了一批筹码。

  事后一想。那天从第一把牌起就手风不顺。过去的那场,他总是手气很好,一起牌,就很顺利,很快就听牌。正是因为如此,不管对方有没有做牌,他都敢把不要的牌打出去。打出去以后,也没有多大危险。别人一看他已听牌,就不敢再行冒险,他呢,反而宣告不要别人的张子,只愿自摸胡牌。

  于是,其它的人频频苦笑,有的说,实在追不上;有的说,真是打不过你。

  第一次输钱的那天晚上,一抓牌就不顺利,越输就越想做牌,于是不断拆牌打出去。可是一打出就有危险。

  “对不起!”

  对方说着,把牌摊了下来,不是满贯,也接近满贯。

  过去,每逢他拆牌时,总是爱说:

  “哎呀,这张牌不知闯得过去吗?”

  最初,别人也学着他这样说。现在,大家都不讲了。他打起牌来,也加了小心。对方打出来的牌,如果是索子少,或者是根本没有筒子,那就要当心是不是清一色或者混一色。同时,对于张子的路数也要小心。话虽如此,他一到了听牌,就什么也不顾了,什么牌都往外打。过去的赢钱,全靠这样的运气、这样的打法赢下来的。既然要在麻雀场上争先,就不能怕。

  那天晚上,他付了三万圆。

  幸好,他连赢了几场以后,已经赢进了十万圆左右。所以在付款时并不十分痛苦。在和衙门里的同事打牌时,总要几天之后才付现款,遇到手紧的人,非到发薪时不给。这里则不同,这里是当场付清,非常痛快。他很有心把过去赌输的钱,都在这里捞回来。实际上,还有很大的距离。

  无论如何,他把在滨冈家赢的钱放在口袋里,虽然数目不多不少,却总觉得是意外收入,于是,中饭也不在机关里的食堂吃了,要到附近的高级餐厅吃顿好的。

  他也不把这些款子告诉妻子。如果说出来,她一追问来源,就得从实招出,还有,万一输了钱,而款子已经交到妻子手中去了,就无法付现。每逢迟归,他还是按照老办法告诉妻子,是与衙门里的同事打牌。

  头一次输钱那天晚上,加代子来到川岛身边,递过了热手巾,看着他付款。

  “哎呀,真少见,川岛先生也输钱了。”

  说着,眼望他的空空如也的筹码箱。

  “岂只输了,而且是大输。”

  川岛笑时,还兴致颇高。

  “已经赢了那么多场,偶然输一场,也没有关系啊!”

  这是加代子的话。

  大赢家鹤卷坐在对面,静静地面带微笑,对川岛说道:

  “今天让我们赢了一些,也无非是你把过去赢的钱吐回一部分。”

  说时,他把钞票整整齐齐地塞入钱夹。

  建筑工头田所是第二赢家,也跟着说道:

  “赌场来,赌场去,有赢有输才是正理。俗语说,越富越有;这句话放到牌桌上来,并不一定合适。”

  他说话的声音总是那么浑浊。宽大的和服,一根腰带松松地系在腰下。看那模样,真有几分像赌徒。这个人,果然像个建筑工头,再加上向外挺着大肚子,就更和那一身打扮衬合。

  至于那一脸穷相的招牌工,伸着又尖又瘦又苍白的脸,东张西望,看上下家的输赢,两眼一眨一眨。这个人,输也好,赢也好,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可是,那双眼睛却永远笼罩着全神贯注的目光。身上穿的总是那件黑衣罩衫,也许是生意不如人而不愿开口,也许是性情懒惰,永远打不起精神来;然而,一到牌场就郑重其事,好像是全靠麻雀牌的收入来推持生活。近藤是这些人里面最吝啬的一个。

  第一次大败好像是开了输钱的端,过去的幸运远离川岛而去了。

  他又一连输了三晚。四回都是大输家。大赢家则是其余三个人轮流,第一次是鹤卷,第二次是田所,接下来是近藤。

  “怎样也打不顺手。”

  川岛输了两底之后,加代子送过来热手巾,他一边揩拭脸上的油汗,一边说道。

  “真是啊,川岛先生这两三场是怎么了?”

  加代子在他身边,样子很是耽心。

  川岛看到了她的视线,心里有些迷惘,又有些甜意。

  “没有什么,下一场手气就会变好的。”

  他尽量回答得很轻松。这天晚上输了,过去赢的钱就全部吐光。这一向在外面餐馆大吃大喝,也需要由预支的薪水来填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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