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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与“中部光学”较有往来的反倒是东京方面的厂商,所以才在东京设立营业所。但是,东京的厂商对于只有三十名员工的中部光学并不抱太大的期望。至少得像位于上诹访的“远东光学”,拥有近五百名员工,稍具规模的工厂才会搭理。类以“中部光学”这种规模根本无法直属大厂商,必须屈从于大厂商卫星工厂的卫星工厂。

  丈夫去世前也曾经懊悔自己的方针。偶尔他会提及,倘若先前与“高原光学”合作,今天我们的工厂都很大了的这类吁叹。不过话说回来,谁又料想得到,七八年前提出合作建议的“高原光学”竟然会有今天这等成就呢。

  由于生产自动化,现代工厂的生产成本逐年降低。然而,家庭式研磨镜头的小工厂,却不断增加劳工费,使得降低成本无法实现。由于这种差距年年扩大,而总公司又要求卫星业者降低承包价格,使得他们愈来愈难过,陷入胶着的苦战。

  我们若踏进“先锋光学”或“高原光学”的工厂,便可以看见明亮的厂内,从组合镜头到完成整个机身,全都是高效率的一贯作业。

  在排成两列的作业员中间,装载各种零件(小至极小的螺丝)的运输带彷佛一条巨河,缓缓滑动。透过玻璃墙,厂内吸收充足的阳光,光亮鲜新。女作业员头上包着白布巾,身上穿着洁白的制服,熟练迅速地拿起运输带上的零件,逐一完成各部分构造。黑色巨河从上游流至下游,相机便在流程中逐渐成型。抵达最后修饰的河口,一部部闪闪发光的完整相机便诞生了。

  运输带不只一条,数条黑色巨河纵贯工厂,身穿白制服的女作业员则立于河的两岸。

  一般研磨镜头、制造机身、螺丝、观景窗等的业者多是小型卫星公司。在大规模工厂的大玻璃墙外,可以望见北阿尔卑斯山像幅占据整片墙面的绘画;而在小型工厂里,只能看见一小点山峰,一小部分天空。

  过去,镜头的研磨完全仰赖熟练的技师;现在,现代化研磨机已经取代熟练技师,十八九岁的少女也能轻易运作研磨。从前一个人慢慢研磨,现在则一部研磨机可以同时研磨数百个镜片。

  不过,这仅限于一般性的研磨。相机镜头的研磨是项精密的技术,所以临到最后修磨时,技师灵巧的手指便是关键了。如果说研磨机的一般性研磨占完成的百分之七十,则其余的百分之三十必须依靠熟练的技师。由于订货厂商严格要求百分之九十五至九十八的完美度,而性能愈好的镜头愈有机会配装名厂牌的相机,因此技术非常重要。

  相机的其它部分,如快门、电子暴光表、观景窗及各种零件等,凡是关于机身的部分皆采自动生产。唯有镜头,仍然依循古老的手工。这便是研磨镜头的卫星公司之所以成立的原因。

  从光学玻璃制成镜头或棱镜的过程,每家工厂大致都相同。目前提供国产原料玻璃的公司有F光学与O光学两家;原形玻璃呈不透明的锭块状,工厂依照厂商的设计图,分别裁出各种大小、凸镜、凹镜等不同形状。这种切断或打模的过程叫“成型”。相机厂商会提供成型镜片(尚停留在镜头材料阶段)给负责研磨的卫星工厂。

  卫星工厂利用钻石研磨机塑造这些由厂商供应的材料——小小圆圆的玻璃——有时只是三十六厘米,或者更小,这种塑造形状的过程叫做“粗刨”。“粗刨”的目的在使曲率及角度愈来愈正确。

  经过砂磨的镜片,表面还未呈透明,使它透明的阶段便是研磨,一般研磨都使用氧化铈。由于连接镜片两面的曲率中心轴(先轴)必须位于正中央,因此其边缘得保持正确的圆形,这个制造阶段正是“取芯”。从前,“取芯”乃是熟练技师的专门技术,如今都已变成机械化,任何人也能完成。

  “取芯”之前,每个镜片个别独立,经过熏膜(表面处理)后,依照厂商之要求将镜片贴合。这种贴合因每个相机公司不断的改变设计,而成为技术上的机密。因此,许多卫星工厂多研磨单一一种镜片,有人就称这种工厂为单镜片研磨工厂。

  不论东西方,研磨历史由来已久。而发展迅速、辉煌却都是近些年来的事。据称从十七世纪的牛顿以后,研磨所使用的是三氧化二铁与沥青(石油系沥青最常被使用于光学用途),当时根本没有现代这种研磨机,一切都由手工完成。十九世纪以后,脚踏式研磨机发明,而动力研磨机则是半世纪之前才降世的产物。

  不过,最近镜头精确度方面的进步突飞猛进,质量稍逊者,立即被淘汰。倘若加工方法与设备进步缓慢,在竞争如此激烈的市场上根本无法生存。

  卫星业者在承包价格被削之后,若不设法淘汰旧机械,增设现代化设备,则势难挽回生存机会。然而,卫星业者本身缺乏大资金乃是事实,因此,目前的卫星业者正处于旧型手工业式生产所带来的高劳资,与大厂商降低承包价格两者之间的谷底挣扎。

  加须子的工厂也正处于这种困境。大厂商将工程发包给卫星工厂的唯一理由,乃是产量不敷市场需求,因此明知成本较自己公司生产为高,也必须如此做。但是他们也因此严酷地要求卫星工厂的交货日期。

  另一方面,总公司开付给卫星工厂的支票兑现日期逐渐延长。在相机业最风光时期,大部分都采现金交易;但是近年来,厂商一开就是四个月,甚至也有六个月半年者。其中,十个月的所谓“生产”支票更是叫业者气短,因此他们便以怀胎十月始临盆来讽刺这种票据。尤其厉害者是一种名叫“飞机”的支票,它的意思是说,虽然拿了这张支票,却时有坠机的危险。在兑现前的期间,卫星业者往往因资金的调度、员工的薪水与材料费等伤透脑筋,疲于奔命。

  于是,明知黑市风险大,却不得不去借钱;结果是,公司的营业看似有盈余,暗地里却为了付高利息而累得焦头烂耳。这就是卫星业者共同的困扰,人人叫苦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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