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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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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宾娜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家里总备着不少伏特加酒。要是家里的锁突然坏了,水龙头滴水或者什么人打碎了窗上的玻璃,她便用伏特加来付钳工、水电工、木工的劳务费。 “那太好了。现在我给您倒上一小杯,您一口气喝干,坐上一刻钟,然后咱们就去。您叫什么?” “韦罗尼卡·马特维耶夫娜。”她嗓音颤抖回答说。面临的事使她感到恐惧,心里一阵阵恶心。她不敢想象怎样去触摸格里戈里·菲利波维奇的遗体。 “我叫帕维尔,就叫我帕沙好啦。”卫生员微笑说,“怎么样,咱们说好了,您帮我?” 她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说实在的,总得有人帮忙……要是连民警都不想干的话。她毕竟是名医生。 “您的伏特加在哪儿?”帕维尔问道,“您坐着,我来倒。您应该保存体力。” “在冰箱里。” 他取出一瓶酒,灵巧地打开盖子,从墙上的搁架上取下两只玻璃杯,往一只杯子里倒了半杯,另一只杯里只倒了一点儿。 “我陪您一起喝,”他说,“省得您一个人不肯喝。来,韦罗尼卡·马特维耶夫娜,一口气喝干。” “我不行。”她摇了摇头,“一下子喝不了。” “亲爱的,喝少了不管用。喝吧。” 图尔宾娜眯起眼一口气喝干了伏特加。她看到,帕沙的那一点儿酒可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掉的。她知道,这是为了让酒精更快地渗透到血液中。她喘了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小块面包。 “这才是好样的。”卫生员夸奖说,“现在我们坐一会儿,然后就去。您吸烟吗?” “有时候吸。” “吸一支吧,”他劝说道,“会有好处的。” 韦罗尼卡从厨房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包刚打开的香烟,抽了几口。头马上就晕了起来,一阵恶心涌了上来。 “不行。”她把香烟掐灭在烟缸里。 这时候门厅里传来脚步声,中士走了进来。 “你们还打不打算把尸体收拾走?” 他望着放在桌子中央的伏特加酒瓶和两只空玻璃杯,眼里露出责备的神色。“我不会在这儿和你们待到明天。” “那就别待在这儿。”帕沙反唇相讥,“你不想干事儿,就赶快从这儿走开,没有你我们也对付得了。” “我得把房子锁上,贴上封条。”民警一副傲慢的样子回答说,“明天侦查员要来查验现场,兴许死者是他杀。” 侦查员当然已经来过,但一看到尸体处于这种状态,便嫌恶地缩起身子说,这种条件没法工作。他命令用粉笔画出尸体的位置,房子里什么都不许碰,他明天带专家来。 “你给我走开……”卫生员生气地说,不乐意地站起身来,“好啦,韦罗尼卡·马特维耶夫娜,咱们来试试。”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橡胶手套,递给图尔宾娜。 “拿着,戴上它。” “那您怎么办?” “我能对付,习惯了。” “不,不。”她不安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医生。“没有手套绝对不行,万一出现割伤或划伤怎么办!中了尸毒可不是闹着玩的。请等一等,我马上去找个什么东西来。” 她到厨房小橱柜里找到一副洗餐具用的手套。当然,这不完全是需要的那种,但毕竟…… 她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帕维尔朝停放死者的那套房子走去。帕维尔在腐烂的尸体前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仿佛根本没觉察到那股子恶臭,可图尔宾娜的喉咙却立刻抽搐起来。 “的确,情况不太好。”他拖着长声说,“得找一块漆布来。咱们用手可没法把他收拾起来。” 韦罗尼卡马上奔回家去。几分钟后帕维尔赶到她家来,惊奇地看到她正坐在厨房里,双手撑着头。 “我还以为你在找漆布,”他不满地说,“没想到你是在这儿坐着。” “不,我不能。”她央求道,“原谅我,帕沙,我不能。” “韦罗尼卡·马特维耶夫娜,您镇静一下,现在除了您和我,没人能干这事。” “不,我不能。” “好吧,我们再稍稍喝一点儿。”卫生员果断地说,也不问她同意不同意,很快给她又倒了半杯伏特加,往她手里一塞,“来吧,一口气喝下去,会起作用的。” 她眯起眼睛,喝干了。又过了两分钟,才感到恶心轻些了。 “咱们去吧,帕沙。”她艰难地站起身来。 这一次她坚持的时间长了些。他们差不多已经把漆布完全塞到那堆腐烂的黑绿色烂泥下面,她的头才又晕了起来。她感到马上就要昏过去了。帕维尔发现她脸色煞白,赶紧直起身子扶住了她。 “慢点儿,慢点儿。”他边说边搂住韦罗尼卡小心翼翼地领她走出那座房子,“事情都办好了,现在我们坐一会儿,休息一下。您真是好样的,很勇敢。好吧,坐着休息吧。” 他又倒了些伏特加递给了她。 她顺从地喝干了伏特加,这次竟不觉得嗓子辣,也不感到厌恶了。 格里戈里·菲利波维奇的遗体终于完全收拾到一块大漆布上。她和帕维尔抓住漆布的四角,兜起来,放到摆在地上的担架上。 “好了。”卫生员满意地叹了口气,把漆布的四只角系起来,“最可怕的事情过去了,现在抬下去放到汽车上就完事了。” 他朝门外看了看楼梯间,那儿除了那位愁眉苦脸的中士外,只剩下两个最坚强的男邻居,他俩对别人死亡的好奇心比对尸体气味的厌恶更强烈。 “男子汉们,下楼去叫汽车司机来,告诉他要抬担架。”帕维尔请求他们。 过了几分钟,楼梯上传来司机的脚步声。听声音他们还差两段护栏就走到这套住宅的时候便开始呕吐了。腐臭味实在太厉害了。 “咳,”卫生员沮丧地说,“他也帮不了咱们的忙。只好咱俩来抬了。” 图尔宾娜轻声哭了起来。这时她又坐在自家厨房里,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呢。 “喂,韦罗尼卡,亲爱的,”帕维尔恳求说,“您再最后努一把力。人们不是铁打的,我是习惯了,对他们能有什么要求。” “我也不是铁打的,”她抽噎着说,“我再也不行了。您还是让我安静安静,别打扰我了吧。” 巴维尔站在她身旁不作声,脸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图尔宾娜倒开始可怜起他来了。说真的,这事弄成这个样,有他什么过错?他对她非常殷勤周到,可最后一刻她却抛下他不管了。 “好吧,我帮您。” 她擦干了泪水,又给自己倒了些伏特加,一口喝完。现在可以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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