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玛丽尼娜 > 死亡与薄情 | 上页 下页
四二


  “要善于安排收支计划,”娜斯佳告诉母亲说,“别弄得发工资前一个戈比也没有。存起一点儿钱,以备不能按时发工资时用。”

  “妈妈,倒不是我的钱不够用,而是因为今天我的全部工资还可以买二百美元,可一星期后就只能买一百九十美元了。美元涨价,而且一直在涨。”

  “真的?……”

  趁着廖沙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母女俩,母亲悄悄问道:

  “你说说,这个摄影师安东……你跟他早就认识吗?”

  “认识了一个星期,怎么啦?”

  “你有什么事得罪他了吗?”

  “没有。您这话从哪儿说起?”

  “他不喜欢你。”

  “别说了,妈妈。”娜斯佳懊丧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要他喜欢我?我是他的什么人?我们是在婚姻登记处偶然相识的,凶案就发生在那儿。我结我的婚,他拍他的照。”

  “不,我的好女儿,”母亲执拗地反驳说,“他很生气。他对你持否定态度。”

  “妈妈,请你别胡思乱想。你为什么认定他很生气?”

  “因为他一下子就认定你是走后门安置进民警局的。”

  娜斯佳哈哈大笑,可实际上她真想哭。

  “妈妈,您在酒足饭饱、万事称心如意的人们中间生活惯了。他们那儿一切都井井有条,因此他们可以放任自己对所有人抱肯定态度,喜欢所有的人。您好久没在俄罗斯生活了,因此您不知道,谈论走后门今天已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事,谁也不会因为有人说他走后门而感到难为情,谁也不会因这件事生气。我们所有人都对周围的一切不满,都彼此仇恨。今天,只要能捞到好处,希望别人死也视为当然。妈妈,你睁开眼看看吧,看看我们是怎样生活的。”

  娜斯佳看到母亲心绪不佳,便责怪自己太不克制了。应该跟母亲谈得更委婉些。她合同期满就得回来,她能在这儿生活下去吗?俄罗斯生活变化这么快,离开三年回来就得重新适应。或许,妈妈会再次延长合同,在瑞典再住上一段时间?妈妈和爸爸分离这么长时间,还能在一起生活吗?妈妈或许会感觉爸爸跟她那个瑞典情人迪克·屈恩相比显得很凶,不那么善良?娜斯佳是在意大利出差时认识屈恩的。

  这漫长而紧张的一天终于快结束了。疲惫不堪的列昂尼德·彼得罗维奇来了,用车把妻子接回家去了。娜斯佳洗好餐具,用热水淋浴了15分钟,想松弛一下,消除精神上的紧张。然而却怎么也松弛不了。

  她爬出浴池,水龙头也不关,身上裹一条毛巾,来到厨房。她看也不看坐在桌旁摆纸牌卦的廖沙,从小橱里取出一只高高的玻璃杯和一瓶马提尼酒,倒了好大一杯,一口气喝干了。她故意不理睬丈夫那惊异的目光,一言不发地把玻璃杯放进盥洗池,又把酒瓶放回橱里,然后回到浴室,又站到莲蓬头下冲淋起来。冲了几分钟后,她才感到轻松了些。抽筋的肌肉放松了,寒颤也停止了。

  娜斯佳用一块厚厚的大毛巾仔细擦干了身子,裹上浴衣,回到房里。她打开电视机,马上又气愤地把它关上了。第一套节目里,一个被花天酒地的生活弄得面容疲倦的家伙意味深长地唱道:“让我们今晚欢乐地死去——我们来扮演一回颓废派。”第二套是例行的肥皂剧,第三套是足球赛,第四套播送的是完全不可思议的玩艺儿,一个头发蓬乱的家伙在扭扭捏捏地表演。

  “我的天哪,妈妈,你简直无法想象在我们这儿是怎么生活的。”她一面摊开两用沙发,从柜里拿出床单、被单和枕巾,一面想道,“你简直无法想象,我们这儿发生的是什么事。你用一种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标准衡量我们的人,这种标准只能用来衡量童话中的人物和充满浪漫色彩的王子。要知道,尽管我不喜欢电视播放的东西,可这东西还是要播,而且各个频道都播,这说明,多数人喜欢它。可见我们国家里大多数人是喜欢这个头发蓬乱、开着平淡无味玩笑的白痴,喜欢那些身穿满是铆钉的衣服、戴着手镯的头脑简单的歌手唱个没完没了的音乐短片,和那些看了叫人想上吊的广告。妈妈,我们现在是一些充满怨恨、头脑迟钝的人。可您还在用基督教的‘善’与‘恶’的观念来衡量我们。我们大概永远无法互相理解。我们已经成了完全陌生、格格不入的人了。”

  她脱掉浴衣,熄了灯,钻进被窝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 第九章

  瓦列里·图尔宾把埃利娅送到她家门口,询问似的望了一下她的眼睛。正像他预料的那样,她又一次没邀请他进她家。他依然得把自己摆在一个追逐她的崇拜者的位置上,而不是把自己当作她的未婚夫。要不是发生了那个倒霉的意外事件,他一星期前就成了她的合法丈夫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你?”看到埃利娅取出钥匙,他问道。

  “也许明天吧。”她轻声答道。

  “你心情不好?”

  “没什么,一切正常。”

  “我知道,你还在为昨天那个坏蛋讲的那些胡话难受。埃利娅,我亲爱的,我一点儿也不忌妒,我什么时候也不会责怪你,我发誓。来吧,忘掉这一切。”

  “这么说,马拉特是对的了。”姑娘消失在大门里,把未婚夫丢在楼梯上。

  图尔宾气恼地用拳头猛击一下墙壁。唉,为什么他这么不走运?本来一切都顺顺当当、平平稳稳,可突然发生了这起混账凶杀案,把一切都毁了。婚礼推迟了,现在又插进一个有钱的、一副阔佬派头的马拉特。

  “这么说,马拉特是对的……”当然,见鬼,别提多对了。一百个对,一千个对!他的每句话都是对的。正因为此,他图尔宾昨天在别墅里,才在马拉特·拉特舍夫面前显得那么可怜,那么理屈词穷,无法反驳马拉特那些“完全正确”的话。瓦列里完全同意他的意见,甚至准备认可他的每一句话。因此,他们之间发生的不是一场争论,而是马拉特义正词严的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痛斥有罪的年轻无知的瓦列里。

  他回忆起他第一次和女人睡觉时的情形。那时他还什么也不会,什么都怕。那时他才17岁,那个女人比他大10岁。她很有耐心,很委婉,知道自己是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干这种事。

  “你干吗这样做?”完事后他问道,“你为我花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精力,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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