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玛丽尼娜 > 死亡与薄情 | 上页 下页
三七


  “我弄不懂,您到底想要干什么。马拉特,您闯到这里来,像回到自己家里似的,一来就侮辱埃利娅,把我扯进爱情和婚姻的毫无意义的争论里。为了什么?您想叫埃利娅甩开我,嫁给您?”

  “当然啦。我对此毫不隐瞒。我只想要一点:让埃利娅睁大双眼清醒地看着这两个同样爱她的男人,作出自己的选择。是要那个除了精于性花样以外什么也给不了她的人?还是要那个可以保证她原有的生活水平的人:出外旅游、选购时装、品尝美食,他不需要埃利娅去工作。这后一个候选者的缺点只有一个:床上的本事不大。但是过几个月,埃利娅就会懂得,这不仅不是主要的,而且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地地道道的阳痿者的遁词,”图尔宾气呼呼地说,“这是您自己杜撰的妙论,还是您在哪儿看到的?”

  马拉特心想:“太好啦,我终于把这位涉世不深的知识分子逼得和我对骂起来了。应该公正地说,他忍了很久,但现在事情的进展如我所料,他已失去了控制。现在我总算明白,为什么塔米拉在两周内没能使他们吵翻。原来图尔宾是个慢性子,从不在埃利娅面前降低身份。”

  “您这是自相矛盾,”马拉特心平气和地说,“只有除了做爱什么都不会的男人才会否认其他方面的重要。那些穷困潦倒的人,事业上一事无成,却也会以在床上是英雄来安慰自己。你是搞哲学的,一定懂得,性欲不是文明的产物,是与生俱来的。以自己的解剖数据和生理能力而自豪,那无异于一个男人以浓密的头发或漂亮的眼睛而自豪,是愚蠢的,有失体面的。而一个真正男人的可贵之处应在于他取得了多少成就。图尔宾,在这一点上我有可以自豪之处,而您呢?”

  马拉特把目光转向呆坐在那儿的埃利娅,她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似地一动也不敢动。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双方的旁征博引都源于何处,更分不清谁是谁非。正如学者圈里常说的那样,该降低一点争论的水平。

  “亲爱的埃利娅,我不强求你马上拿定主意,我知道下这个决心是很困难,也是很痛苦的。但在你作出决定之前,我希望你能权衡利弊。咱们俩谈情说爱达一年之久,”他向图尔宾点了一下头,“你和他交往才五个月。我和你情更投意更合,你明白吗?”

  埃利娅顺从地点点头,像一个循规蹈矩的女中学生正在听讲几何定理似的。

  “我的收入不算少,能保证你的正常生活,至于情欲吗,你可以想想在巴拉顿湖的情景。难道你当时对我不满意?我们每次都成功,感觉都挺好。后来回到了莫斯科,我们感觉也一直不错。就像你平生第一次吃桃子,桃子又香又甜,你一口气能吃下去三公斤,可吃到五公斤,你就会感到恶心。第二天就会连看它一眼都不想看了。过上一个月,你对桃子又不那么讨厌了,给你拿来,你又会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可要是不给你摆到桌上,你也想不起来要吃桃子。情欲也是这么回事。明白吗?”

  她又点点头。到这时图尔宾才从马拉特的眼神中领悟出点什么,他立即火冒三丈:

  “您这副架势像个抢劫犯。别再逼她了。埃利娅心软,对您的侮辱逆来顺受,您这是趁火打劫。滚开吧!”

  “好埃利娅,该我滚吗?”

  她又点了一下头。眼泪夺眶而下,但她没有觉察到,也没有理睬坐在身旁的两个男人,只是呆呆地望着什么地方。

  “好吧,好姑娘,我就走,老天爷作证,我多不愿意走开呀。你的朋友骂我阳萎,抢劫犯,谁能保证将来他不会骂你蠢货,母狗。一个人如果从骨子里就惯于侮辱人,那么辱骂亲爱的妻子,也是迟早的事。俗话说:‘上帝给的,上帝也会拿走。’你知道这句话吗?这说明,人天生具有的一切,会在一瞬间消失的。浓厚的头发会掉得稀稀拉拉。漂亮的面孔会由于不幸的灾祸而变得难看。即使是人的生命也可能突然中止。而一个人作出的成绩却会永远存在。他学到手的本事也不会失去,因为这不是上帝给的,上帝拿不回去,这是一个人亲自干出来的,亲自奋斗得来的。一旦明天你的朋友患了重感冒,那么他的性魅力就会变得很差劲的。剩下的是什么?贫困和寂寞。”

  马拉特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从咖啡壶里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凉咖啡,一饮而尽,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埃利娅和图尔宾。埃利娅脸上的表情很沮丧,图尔宾脸上充满敌意。看来现在可以让他俩单独留下了:第一阵休克很快会过去,他们很快就会开始长谈。要是图尔宾辱骂起马拉特来,他会抓住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来作文章,会使用每一句尖酸刻薄的话来侮辱他。他,马拉特,不是信口开河说这番话的,他知道该说什么。图尔宾的言辞越粗野,埃利娅会越相信他马拉特有理。可要是图尔宾表现得委婉、有文化、有修养,那么他的论据埃利娅便理解不了,因为她不擅长委婉含蓄的言谈,她只懂得简单的句子和熟悉的话语。这一点马拉特早就注意到了。

  § 第八章

  谢卢亚诺夫离婚后留下的那套房子很大,无人照料。妻子没和他分住房,因为从一开始她便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沃罗涅日市一个相当大的人物,住房条件十分好。尼古拉给自己选了一个活动范围:一个大房间和一个厨房,把那里整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其余的两个房间和那间宽敞的前厅于脆撒手不管。尤拉·科罗特科夫常到他这儿来。尤拉和妻子、儿子,还有瘫痪了的岳母居住在一套两间的小住宅里。在谢卢亚诺夫宽敞而阔气的住宅里安安静静地待上几个小时,科罗特科夫的心情会愉快起来,可以稍微恢复恢复精力。妻子常常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吵大闹,逼得颇有耐心的科罗特科夫不得不砰地一声关上门,飞快地逃离家门。

  遇上这种夜晚,他反倒认为是最大的幸事。每逢遇到这种情况,他便快步跑到地铁车站,50分钟后便走进同事兼好友那所宁静的住所。虽说没人收拾,脚下灰尘一团一团的,空气稍一流动便滚来滚去,墙上有的地方壁纸已脱落,挂了下来,但却是一个安宁、可靠的住处。谢卢亚诺夫家是尤拉唯一可以美美睡一觉的地方。这也许还因为每当冬季的严寒一过,尼古拉便经常敞开所有的窗户,因而家里的空气总是新鲜凉爽的,而科罗特科夫家里因为害怕瘫痪的岳母得肺炎,气窗一昼夜只打开15分钟。家里有瘫痪病人的人都十分熟悉那股子浓重的药味。尿味和屋里到处晾挂着的潮湿的内衣。床单的气味。尤拉在自己家里每早起床脑袋都是沉甸甸的,总觉得睡不够,心情不好。

  今天尤拉运气不错。早晨他准备去上班时,妻子照例又一次疑心重重地间他,星期六打算上哪儿去。令人惊异的是,最近四年来尤拉没有一个星期六在家里待过,不过每次他准备去上班时,总是听到妻子疑心重重地这样问他,想听到从他那简短礼貌的回答中得出的公正推论。妻子从昨天起心情就非常不好,因此让她说出放他去谢卢亚诺夫家过夜那句他渴望听到的话是不必费很大力气的。在谢卢亚诺夫家那问空房间敞开的窗前的长沙发上过夜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妻子的话说得越粗野。越难听,尤拉就越有理由“生气”。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