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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图尔宾的脸上掠过一丝困惑不解的神色,他显然没懂“糊糊”指什么。大概他以为,那是一种半稀半稠的糊状食品,像巧克力酱似的,抹在面包上吃的。唉,图尔宾呀,你干吗这么傲气?你不懂,就问吧。我会给你说清楚,“糊糊”就是平常吃的通心粉做的食品。现在我给你趁热打铁再说点儿。

  “如果她要一盘糊糊,您可别搞错了,我和她在一起的头三天也弄错过,您别给她要又细又长的通心粉,滑得没法用叉子叉起来。您得挑那种小圆形的或贝壳状的。关于早餐,我似乎都说了。现在说午餐吧。咱们这位姑娘喜欢海鲜馆,这您得记住。订宾馆时,一定问好,附近有没有好的海鲜馆,不然,您就得多跑腿。不过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问题,因为咱们的埃利娅毕竟很腼腆,不好意思对您说出口。我得提醒您,不能给她吃半生不熟的东西,也不要加辛辣调计。只能要煮的或炸的。中式海蛎子,她绝对不能吃,她过敏很厉害。大虾要用葡萄牙式调品汁烹调的,鲑鱼不要小河里的,要山中湖里的。”

  “马拉特,请别再说了。”埃利娅又苦苦央求他。

  “我们不打算住五星级宾馆,也不上海鲜馆,”图尔宾忍无可忍,终于插进来说,“这样,您那故弄玄虚的忠告也就派不上用场了。”

  “怎么,不打算住宾馆?那你们住哪儿?”

  “过去怎么住,以后还怎么住。”

  “您这样过惯了。”马拉特说,他特别强调“您”这个词,“因此您本人可以像您习惯的那样去过日子。而埃利娅过的完全是另一种生活,您现在必须保证她原有的,从小就习惯的生活水平。您能做到这一点吗?”

  “马拉特,你怎么啦,瓦列里哪儿来这么多钱?”

  埃利娅终于挣脱了旧情人那搂得紧紧的手,坐到沙发上,尽量让靠马拉特那边的裙衩口露不出大腿来。

  “他是搞学问的,不是做生意的,”她摆好了坐姿,心里也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和母亲两个人仅靠研究生助学金和养老金过日子。”

  “那可真妙,”马拉特嘿嘿暗自一笑,“怎么来设想你们未来的共同生活呢?你是要做第三位坐享这点可怜巴巴的生活费的人呢?还是去找个工作挣点钱?”

  “马拉特,你怎么没完没了的,”她埋怨说,“父母会资助的。别再说这些难听的话了。”

  “父母资助?亲爱的,你凭什么说,他们会资助你们?就凭他们供养你到现在?那可会让你大失所望的,结婚以后,你们别想得到一文钱。”

  “那是为什么?”埃利娅惊讶地问,“你为什么说妈妈爸爸不会资助我们?”

  “亲爱的,因为你父母受的是西方文化的熏陶,和你认识的那些俄罗斯人不一样。按西方观念,女儿嫁了人,就得随丈夫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购置自己的房舍。在西方,结了婚的子女,从来不和父母住在一起,更别说指望得到他们的资助了。用父母的钱不合乎传统,是不体面的。你没嫁人之前和父母一起生活,他们可以供你吃穿,送你去度假。顺便说说,咱们去巴拉顿湖那次旅游,全是我掏的腰包。因为,既然我爱你,所有费用就都得由我来解决,而不能由你父母来承担。如今,你就要为人妻了,就什么都得靠你自己的丈夫了。”

  “你在故意瞎说,”埃利娅固执地说,“爸爸一定会资助我的,请你不要再无中生有了。”

  “你怎么啦,亲爱的,”马拉特哈哈大笑,“我只是说说你不了解的情况。这么说你是喜欢过穷日子了?那就看在上帝的份上,祝你过得好,过得愉快。你的男友倒是过惯了那种日子,可你行吗?他和他那领养老金的妈妈一个月的收入,只够你看十次电影的。你能过这样的日子?”

  “马拉特,听我说,”图尔宾终于开口了,“您还是让我们自己来安排我们的生活吧。”

  “当然,”马拉特的语气缓和了些,“可以穿旧衣服,可以去乘地铁,也可以到乡下亲戚家去度假,上用木条搭成的厕所,不用热水洗脸,可问题是,有没有这个必要。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使得埃利娅改变了自己从小就习惯的生活方式?”

  “我们彼此相爱,这就够了,为此我们可以作出任何牺牲。”图尔宾心里明白,埃利她早已六神无主,说不出什么道理来彻底驳倒马拉特的嘲弄了。

  “完全正确,”马拉特又点了一下头,“但我想让埃利姬说说,她对您的这份情和对我的那份情有什么不同。就是不久前,和您认识一个星期之前的事儿。埃利娅,请你发发慈悲,给我说说吧,好姑娘。”

  “住口,够了,”图尔宾勃然大怒,“您知道,她是不会对您说的,对这种问题,谁也无法回答。有爱,就有了一切。要是有谁能说清这种差别,能对爱情下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定义,那他就该得诺贝尔奖。”

  “哦,您开始讲大道理了,”马拉特幸灾乐祸地说,“好吧,那咱们就谈谈哲学吧,既然谈经济我们谈不到一起。可您连保证她过正常生活都做不到,只能把她领到您老妈的那所破旧的房子里。也许,您对她的了解比别人多?也许,她生来命运坎坷,多年来没有遇到知音而突然出现了您,使她感到轻松愉快?不是吧?也许,您是个天才的学者,在哲学上创立了新的学派,于是她为此而崇拜您,爱上了您?钦佩您这位科学界的大人物?图尔宾,对不起,咱们这位姑娘一辈子只看完过一两本书,她未必能恰如其分地看出您在学术上的贡献。”

  “您想各个击破,”图尔宾宽容地笑了笑,“作为搞哲学的,我可以对您讲,这招儿不灵。”

  “太有意思了。这么说,我只剩下一招儿了。这倒令我很高兴。”

  “您指什么?”图尔宾心存戒备。

  “就是您本人。您只会使娘儿们着迷。姑娘爱您,只因为您是个男妓,有个坚挺的大阳物。作为一个哲学家,您该为此而感到羞耻。刚才都弄清楚了,她在您的身上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也许是您这号人多情善感,招人喜欢,那么看中您身上的这一点的女人会不只一个。”

  “马拉特,请住口,越说越过分了。”

  “不,我只是把情况挑明而已。不错,我在性感方面不如您,可您毕竟是搞哲学的,不能不懂得,性感会促成百分之八十的人结婚,但没有一对会长久,顶多一年就厌倦了。如果在这一年中夫妇没有成为知音,那么,不管有多少次性高潮,也挽救不了婚姻。一年内,您可以如鱼得水,寻欢做爱,她也许不会在乎龟缩在那破烂不堪的屋子里,也不会在乎您给她吃那些恶心人的东西。可以后呢?”

  “以后她会习惯成自然,像我一样生活。”他平静地回答说。

  “您错了,”马拉特表示反对,“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为了维护您的婚姻,这一年里,您应当做两件事:成为埃利妞的知心朋友,教会她过穷日子。如果在这一年里,您只图肉体的欢乐,那您会失望的,您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时间陪她。可如果您不把性生活当回事,那么她在您那儿连一年都待不上就像您说的,这招儿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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