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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那座房子在伊顿马厩山上,位于伦敦高雅的贝尔格雷维亚区,是座白色的三层楼带露台的有灰泥装饰的建筑。买它是属于一见钟情式的,而且贝尔格雷维亚这个名字也合她的胃口。这个地区是在1825年从格罗夫纳地产里拿出来的150亩地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现在包括著名的贝尔格雷芙广场。从一开始那里就是伦敦城里人很想往的地方。自从他们买了伊顿马厩山上的这座房子,室内设计师又在里面施了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法后,艾尔菲就把它当成家,她唯一的家。她往慕尼黑去得越来越少,这使得她和迪特很多时间都分居两地。他忙于打理他做得越来越大的生意,而她则留在伦敦培养她已然骄人的社交地位。

  在他们漫长的两地分居的日子里,虽然她也时常告诉他她很想念他,但有时候也觉得他不在也是件好事。克吕格人长得仪表堂堂,也很善于社交。但他也有不足,他是德国人。在晚宴上有多少人一边对他机智、世故的谈吐报以赞许的笑声,一边还清清楚楚地记着V2飞机对伦敦暴风雨般的轰炸,成千上万的人倒下了,新生儿们刚出产房就要被转移到防空洞,还有战时的配给供应,那些穷困潦倒的日子,还有对海峡那边那个疯狂国度的恐惧与憎恶……

  早晨,艾尔菲在她五英尺宽的维多利亚铜床上醒来。这张床她跟迪特以及后两任丈夫,还有别的一些人一起用过。她是前一天晚上到的,她的生物钟还没有适应她的新环境,看来至少还得适应几天。

  她的管家茱莉把吐司和茶送进房子后部的起居室。起居室满室阳光,窗外可以看到漂亮的花园,花园边上充作篱墙的桦树披着金黄、赤褐的秋衣。她利用上午剩下的时间处理了一下信件,冲了澡,会会朋友,和康斯但斯、菲丽斯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就回到家里静等着朗顿·斯达克瑞夫的到来。斯达克瑞夫是上议院的议员,在尼克松当政的时候曾作过一阵子英国驻美国的大使。他准时于3点半到达,茱莉领他人书房。

  “你看上去真精神。”他说着,在两把安娜王后扶椅中的一把上坐下。他们中间是张小巧精致的小桌,上面放着早期的斯塔福德郡陶瓷。身后大理石壁炉里火燃得很旺。墙上斯比亚褐色颜料绘的威廉一世朝廷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俩的谈话。

  “我感觉很不错,朗顿。来伦敦真让人高兴。有没有新闻?有什么让人振奋的事吗?”

  “我个人的还是政治上的?”

  “先说你自己的吧。”

  “我倒没什么好说的。我已经卖掉了在科茨沃尔兹的房子。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再占着它也就不值了。总理还继续领导着工党,行事么,却像个保守党……也许这样比他的自由派观点付诸实施还让人好过一点,不是个铁人……这些也不算是我个人的事……现在耳朵也不好使了,感觉像个局外人了……”

  亏得艾尔菲对英国有充分的了解,斯达克瑞夫爵士咕哝的话她大多都听得懂,有些话被他省略了,还有些被他一笑带过去了。

  “上议院最近有些什么争论的热点吗?”

  “说实在的,很无聊。”

  艾尔菲想,一直都很无聊。

  “我们从你们美国引进了关于有医生协助的自杀行为的讨论。他们最好早点作出决定,好让我有一天也好用上……”这回他大笑起来,他那张平庸苍白的皮肤松弛的脸颊也跟着直颤。

  斯达克瑞夫老得可不能算优雅。当初出使美国的时候,他在外交圈中可是个不俗的人物,有一阵有点发福的趋势,被他很有效地控制住了。他那时目光炯炯有神,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个人中龙凤。年纪一大,他就一切随它了,懈怠了,甚至有些邋遢了,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他的这副皮囊或是皮囊外的包装。他的蓝领带上有污渍,指甲也不甚洁净。要是他夫人还在世,也许会有些不同。

  他已经上了岁数,他的外表像张漫画,画里的一个老得摇摇晃晃的老人在他的俱乐部摇椅上打瞌睡,而年轻的成员则在旁边等着他死,好把那张椅子腾出来。但在斯达克瑞夫身上,有一点没有丝毫改变,而对这一点,艾尔菲非常了解。他的头脑非但不老,反而像以往一样明察秋毫;他与他的政府及一些别的国家政府仍保持着广泛、稳固的联系。

  茱莉给他们上了茶以及夹有黄瓜、三文鱼和奶酪的薄三明治。斯达克瑞夫很响地呷了一口茶,身子往后一靠,两手端着茶杯,搁在他肚子上。

  “我的事儿说得差不多了,艾尔菲,”他说,“让我听听你的事儿吧。说说你最近在华盛顿搞的恶作剧吧。你的朋友艾普赖尔看来下一轮无人能敌了。”

  “没人是打不倒的,朗顿。他当然现在是跑在前面,不过你也知道政事无常啊。”

  “确实是,我是很知道这一点的。他看上去像个正派孩子,当然不能以貌取人。他是不是?是不是很正的一个人?”

  “是啊。人很好。我很喜欢他。尽管有时候他的想法……怎么说呢?有时候他的想法让我很不安。”

  朗顿点了点头。这时,茱莉又来了,她端来分三层的银盘,上面盛着司康饼、凝乳、果冻和各色小酥皮点心。斯达克瑞夫把他的小碟盛得满满的。艾尔菲摆了摆手,自己没有要。

  “你刚才说什么?”斯达克瑞夫说着,喷出一口凝乳。

  “我在说副总统有些观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噢?有关国内的还是国外的?”

  “都有点。其中一方面对我来说更重要些。”

  “脆皮糕真是好吃。里茨做的吗?”

  “维拉里的。”

  “里茨做的也不见得就比这个还好。你的朋友什么想法最让你不舒服?”

  “墨西哥。”

  “是吗?”

  “他对墨西哥政府在反腐败方面的缓慢进展很反感,特别是在毒品方面,那是他很看重的一个问题。”

  “这不是跟你的总统唱反调吗?”

  “这很明显。当然,他可以把他对墨西哥政策的不同想法遮掩起来,至少现在是做到了。不过最近我担心他在这个问题上的强硬态度马上就要公开化了。”

  斯达克瑞夫撮起双唇,用搭在肚子上的亚麻餐巾拭了拭,“很棘手的情况,我得说,我们不能让一个国家的两个领袖为着一点对外政策闹起来吧,是不是?”

  “说棘手算是个温柔的说法,朗顿。你是了解我对墨西哥人民的热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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