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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库尔保举起右手,指示后面的人撤退。只有札区里森、那只狗、驯犬师,还有催泪瓦斯专家在那儿。前面三者跑上楼梯,其余的则往下去。隆和甘瓦德·拉森留在原地不动。

  库尔保非常清楚计划的细节,但是他也知道甘瓦德·拉森绝对不会照计划行事,所以他悄悄地朝一边移动。

  甘瓦德·拉森也移到门前,打量着里面的情形。有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甘瓦德·拉森有一种把门撞开的冲动,库尔保想。真的,他几乎每次都会成功,但是库尔保在原则上并不喜欢这种做法。所以他摇了摇头,做了一个否定的表情。

  就如他预期的,甘瓦德·拉森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反而向后退,用右肩顶着墙壁。

  隆似乎也在打同样的主意。

  甘瓦德·拉森弯下腰,左肩朝前,预备好要冲门——一个活生生的破城槌,六呎三又二分之一时,两百三十八磅重。

  到了这个地步,库尔保当然也义不容辞,一定要冲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能预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甘瓦德·拉森向前飞了出去,而这门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似的,以飞快的速度弹开。

  由于一点阻力都没有,甘瓦德·拉森直冲了出去,连刹车的机会都没有;他完全失去平衡,而且全身都向前倾,就像个高速的起重机一样。他的头直接撞到房间另一头的窗框,他身体的其他部分则像一块巨大的泥块一样,遵守着万有引力定律;他翻了几转,但是很不幸地转错了方向,他的背部朝向窗玻璃,混着一堆碎裂的玻璃向后跌出去。

  在最后一刻他才丢掉枪,用他的大手抓住突出的窗架,身体大部分都吊在五层楼高的窗户外头——他不顾一切地用右手和右脚钩着,鲜血从他手上的伤口里涌出,他的裤管也开始变成红色的。

  隆的动作不算很快,但是他的脚仍然在门再次伴随着铰链尖锐的声响关上前跨过了门槛;整个门撞到了他的额头,他向后倒去,跌在地上,枪也掉了。

  当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在和隆互撞之后——库尔保也冲进房子里面。他匆匆地环顾一下房间,里面惟一有人的迹象的就是甘瓦德·拉森的一只手和他的右小腿。库尔保跑向前,用两只手抓住那只腿。

  甘瓦德·拉森立即有坠楼身亡的危险。库尔保用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压住那只腿,再用右手抓住他同事不断挥动的左臂;有几秒钟,重量的比例好像不对了,他们两人都有跌出窗户去的危险,但是甘瓦德·拉森割伤的右手没有放松,用尽他所有的力气死撑。最后库尔保终于把那个陷于困境的同事给拉了进来。虽然衣衫都割破了,全身也都是血,但他至少暂时是安全的了。

  隆还没有失去意识,他爬过门槛,同时摸索着刚才跌倒时丢掉的枪。

  后来出现的是札区里森,狗也立刻跳了进来。札区里森看见旁边正在爬行的隆,他的枪就在地上,而他额头上的血不断地滴在枪上。他也看见库尔保和甘瓦德·拉森血迹斑斑地纠缠在窗边,没有任何动作。

  札区里森大叫:“不要动!警察!”

  然后他扣下扳机,一颗子弹射中天花板上的灯,白色玻璃球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然后他转过来,向那只狗开了一枪。那只畜牲立刻坐了下去,发出一阵痛彻心扉的叫声。札区里森的第三发子弹穿过浴室开着的门,贯穿热水管,一条长长的热水柱喷入房间里。他又开了一枪,但是没有击发,他的枪机卡死了。

  驯犬师冲了进来,红着双眼。

  “这个混蛋杀了‘小子’!”

  他痛心地喊道,并掏出他的枪,他挥舞着它,想找个能够发泄的对象。

  那只狗的叫声更加凄厉了。

  一个巡逻警察穿着蓝绿色的防弹背心,还拿着一挺上膛的轻机关枪冲进门来;他绊到隆,而且笨重地摔倒在地板上,他的武器飞过木条镶花的地板。那只狗明显受了不轻的伤,它用牙齿咬住他的一条腿,巡逻警察开始大声求救。

  而现在库尔保和甘瓦德·拉森才刚爬回屋里。他们全身都是伤,而且筋疲力竭,但是两个人清楚地知道两件事,A:公寓里没有别人,莫斯壮或莫伦都不在,更没有其他的人;B:门没有上锁,甚至没有关好。

  从浴室喷出来的水柱沸腾地冒着蒸汽,它正好打在札区里森的脸上。

  穿着防弹背心的巡警爬向他的轻机关枪,那只狗仍不放弃地追随在他身后,喷着气,牙齿深深地陷入他那只结实但受了伤的腿里。

  忽地,甘瓦德·拉森举起他满是鲜血的手,吼道:“不要!”

  说时迟那时快,催泪瓦斯专家从那扇门外很快地投掷了两枚手榴弹进来,它们就掉在隆和驯犬师之间的地板上,立刻炸了开来。

  某个人又开了最后一枪——到底是谁没有人确知,也许是驯犬师。那颗子弹擦过离库尔保膝盖半寸的加热器,然后呼啸地穿进楼梯间,打中放催泪瓦斯的人的肩膀。

  库尔保试着大叫:“我们投降!我们投降!”,但是他只发出沙哑的嘎嘎声。

  很快地,催泪瓦斯混合着蒸汽和手榴弹爆炸后的烟雾,充满了整个房间,没有人看得见其他的人。里面六个男人和一只狗在呻吟、叫喊和咳嗽。

  外面,在楼梯上,催泪瓦斯专家坐在地上哀吟,他用右手压着左肩。

  布多沙·奥森愤怒地从楼上冲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那个充满了雾气的房间里传来阵阵哀号、狗挣扎的叫声、求救的呼叫,还有人大声咒骂着。

  “停止所有的行动!”

  布多沙嘶哑地下了这个命令,因为他开始咳嗽、流泪。那一团雾气渐渐向他逼近,使得他必须退到楼上,现在连门在哪儿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他挺起腰杆说:“莫斯壮、莫伦,”他以一种极具权威的声音说着,而泪水不断地流到脸上。“丢掉你们的枪,把双手举起来。你们被逮捕了!”

  § 19

  一九七二年七月六日,星期四早晨,特别小组的每个成员脸色都很苍白,却都很镇定;总部里的气氛则非常凝重。经过昨天的事件之后,没有人笑得出来,尤其是甘瓦德·拉森。也许在电影中有某一段滑稽画面是有人冲出窗外高挂在五层楼高的地方,但在现实中这一点也不好笑,手和衣服被撕裂也不怎么有趣。

  的确,甘瓦德最在意的是他的衣服。他总是仔细地从衣橱中挑选合适的衣服,他的衣橱也花掉他不少薪水。而现在,又一次地,他一些贵重的衣服成为执勤中的牺牲品。

  埃那·隆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库尔保也无法拿那种滑稽的状况开玩笑——虽然那真的是很滑稽。当时那种紧张的情绪此刻仍旧非常清晰,那时他真的相信他和甘瓦德·拉森在摔到地上变成肉饼之前只有五秒钟好活了。他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库尔保不相信天上有一个很庞大的警察总部,里面住着有翅膀的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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