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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他们至少停顿了十秒钟,然后艾柏格说:“就在我们发现她尸体的四天前。我还曾再打一次电话给那船长以确定时间,他想知道怎么回事,我则问他在哥审堡下船时,是否有点名。他回答:‘他们何必点名?’我说我不知道,他一定认为我疯了。”

  又是一段沉默。

  “你认为这是个新发现吗?”

  “我不知道。”马丁·贝克回答,“可能是。不管怎样,你做得很好。”

  “如果船上的每个人都确实抵达哥审堡,那就不值得追究了。”

  他的声音奇妙地混合了失望和若干胜利感。

  “我们得查出所有的资料。”艾柏格说。

  “当然啰。”

  “再见。”

  “我会和你联络,再见。”

  马丁·贝克手放在电话上呆站了一会儿,然后他皱起额头,像个梦游病患者一样穿过客厅。他小心地关上门,坐在模型船前面,举起右手想调整主桅,它却不听使唤马上掉下来。

  他又在那儿呆坐了一小时,直到他老婆进来撵他上床。

  § 8

  “没有人会说你看来气色不错。”柯柏说。

  马丁·贝克的确觉得不舒服。他感冒了,又喉咙痛,还有耳鸣,胸部也觉得郁闷。这回感冒的确是依照进度,并到达最恶化的阶段。尽管如此,他还是白天都待在办公室,故意藐视感冒和老婆唠叨的威力。至少他不用躺在床上,这就可以逃离那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照顾。因为孩子长大了,他老婆家庭护士的角色只好对贝克扮演,不然她那沸腾的、专断的关怀没处去;对她而言,贝克的感冒、伤风,都要当做生日或重要节日一样处理。

  此外,为了某种原因,他实在搁不下良心来待在家里。

  “你既然不舒服,还在这儿晃干嘛?”柯柏说。

  “我还好啊!”

  “这个案子就别想这么多了,又不是我们头一次失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你比我还清楚这一点。我们尽力了,就是这样啰!”

  “我不只在想这个案子而已。”

  “别再沉思了,这对士气不好。”

  “士气?”

  “对,想一大堆有的没的,很浪费时间。沉思是效率低落之母。”

  柯柏说完就离开了。

  这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而且阴沉沉的,天一直下雨,他一直打喷嚏,也一直有一些琐事在烦他。他拨电话到莫塔拉两次,主要为了鼓舞艾柏格,因为艾柏格开始觉得昨天晚上的发现实在帮不上大忙,他想不出这些发现与尸体有何关联。

  “我想,如果一个人辛苦工作很久却毫无成果,就很容易错估某些事情。”

  艾柏格的声音可以说带有后悔以及些微的崩溃,甚至可以说得上心碎。

  那个在瑞恩失踪的女孩还是没找到,但他并不紧张。她五尺一寸高、金发、有着巴多特发型。

  五点整,他搭计程车回家,不过在到家之前的地铁车站就下车,走一小段。因为他老婆如果刚好看到他坐计程车回家,无疑又会对他用钱的方式有一顿惨烈的争吵。

  他吃不下任何东西,不过喝了一杯甘菊茶。“为了安全起见,我得说自己胃痛。”贝克想着想着,就走回房间,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觉得好一点了。他吃了一块饼,还以惊人的冷静喝下他老婆摆在他面前的、刚煮沸的蜜茶。他老婆不断以政府对雇员的口气,慢条斯理地对他的健康作评断,并提出一堆不合理的要求。他赶到克里斯丁堡的办公室时,已经十点十五分了。

  桌上有一封电报。

  一分钟之后,马丁·贝克没敲门就进入他上司的办公室,尽管门上“请勿打扰”的红灯亮着。八年多以来,他头一次这么做。

  署长哈玛和阴魂不散的柯柏,正斜倚在桌脚,一起研究一间公寓的蓝图。他们都惊讶地看着他。

  “卡夫卡给我一封电报。”

  “这样开始一天的工作,可真惨哪!”柯柏说。(谑指同名奥地利存在主义小说家佛兰兹·卡夫卡,Franz Kafka,其作品擅以象征手法描述不具条理的现实生活及其忧虑。)

  “那是他的名字,他是美国林肯市的警探。他已经指认了莫塔拉那具女尸。”

  “他有可能由电报上判断女尸的身份吗?”

  “看起来是这样。”

  他把电报放在桌上,三个人一起读内容。

  那正是我们失踪的女孩。罗丝安娜·麦格罗,二十七岁,图书馆管理员,须立刻进一步交换资讯。

  “罗丝安娜·麦格罗。”哈玛说,“图书馆馆员。你绝对想不到。”

  “我看不见得。”柯柏说,“我认为她是从谬比来的。林肯市在哪里?”

  “在内布拉斯加州,美国的中部吧。”贝克回答。“我猜的。”

  哈玛把电报又读了一次。

  “我们最好再问清楚。”他说,“这上面并不详细。”

  “对我们来说够了。”柯柏说,“我们所需不多。”

  “对了,”哈玛冷静地说,“咱们俩得先把刚刚的事做完。”

  马丁·贝克回自己办公室坐了一会儿,用手指按摩着太阳穴。刚刚那种有所进展的兴奋感已逐渐消失。一百件案子中有九十九件,一开始的三个月都只是在调查、搜集资料而已,所有麻烦的工作都还没开始着手。

  大使馆和郡警局那边都要等一等,他拿起电话拨通莫塔拉。

  “喂。”艾柏格应声。

  “她已经被指认出来了。”

  “很确定吗?”

  “好像是。”

  艾柏格不说话。

  “她是个美国人,从内布拉斯加州的一个林肯市来的。你记下来了吗?”

  “哼,当然。”

  “她名字叫罗丝安娜·麦格罗。我拼给你听:大写的Rudolf的R,Olof的O,Sigurd的S,Eric的E,Adam的A,Niklas的N,再一个Niklas的N,Adam的A。然后是另一个字:大写的Martin的M,Cesar的C;GustaU的G,Rudlof的R,Adam的A,Wiuiam的W。都记好了吗?”

  “都记好了。”

  “她二十七岁,是个图书馆管理员。我就知道这么多了。”

  “你从哪儿查到的?”

  “只是照例行程序去查。他们找她有一阵子了,不过不是经由国际刑警组织,而是经由大使馆。”

  “那船呢?”艾帕格说。

  “你说什么?”

  “她搭哪艘船哪!一个美国游客,除了搭船还能从哪儿来呢?也可能不是搭大船,而是搭游艇之类的,那就可能有很多艘曾通过这里啰!”

  “我们还不知道她是否有来此旅行。”

  “没错,但我会立刻查。如果她认识城里的人,或者住过这里,我在二十四小时内就会知道。”

  “好,我一有新消息就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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