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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剎那间,他突然感到肩上一阵剧痛。

  “妈的!”罗平大骂一声便倒了下去。

  原来是德珀勒克用匕首在他颈部右侧刺了一刀。

  “该死的无赖——无赖——”

  昏暗中,他看到德珀勒克解开了绳子,听他说道:“你真是个大笨蛋!你带来鲁思洛表姐的那封信,让我一眼就认出是老大奥得拉伊得的笔迹。然而,这个狡猾的奥得拉伊得可能对你有些怀疑,也为了让我在紧要时刻提高警惕,所以小心地签了她妹妹的名字欧芙拉·鲁思洛。好怪,这真让我惊讶不已,我的脑筋总算转过来了——你必定是那位亚森·罗平先生了,对不对?克拉瑞丝的守护神,吉尔贝的救星——可怜的罗平,我想你现在该认输了吧——我不常使用匕首,不过一朝用起来,刀法还不差吧。”

  他低下身去看伤号,然后又去翻他的衣袋。

  “枪送给我吧。是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认出我不是他们的头儿,就会把我抓来的。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所以需要那么一、两颗子弹——再见了,罗平!到那个世界咱们再见吧,好吗?在那边给我预备一套装备现代化的房间——永别了,罗平。请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说真的,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会落到何等下场!达布科斯心肠狠毒,简直坏透了!看我将来怎么和他算帐吧!”

  德珀勒克打点好了,打了声口哨。船上有人回了暗号。

  “我下来了。”他低声叫道。

  罗平用力伸出胳膊,想要抱住他,却扑了个空。他想用喊叫声向下报警,却一声也喊叫不出来。

  他感到头脑麻木,耳朵里嗡嗡作响。

  下面突然传来几声叫喊,然后是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枪。下面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和女人的呻吟。而后又是两声枪响——

  罗平猜想克拉瑞丝准是受了伤,也许被打死了。他想象着得意离去的德珀勒克,想到了达布科斯,想到了那个水晶瓶塞,想象他们二人中将有一人最终会获得它,别人再也无法阻拦。最后,他又想到堂加威尔先生抱着情人坠入山洞的那一剎那,于是,他用力地挤出一点声音:“克拉瑞丝——克拉瑞丝——吉尔贝——”

  一股安详与平静的感觉穿透他的全身。他动弹不得,任凭自己绵软的身躯不受任何阻拦地向悬崖边滑去,向深渊坠落——

  § 九、黑暗徘徊

  这是亚密安的一家客栈——亚森·罗平第一次恢复了知觉。克拉瑞丝在他床头守候,勒巴努站立一旁。

  两人在谈些什么。罗平闭着眼睛听。他听到他们一直在为他的生命担忧,而现在危险期已经过去。从他们继续的谈话中,他才知道了死石寨那夜历险的经过。德珀勒克下来之后,船上的人认出不是自己的老板,于是一阵慌乱,接着就是短促的搏斗。克拉瑞丝扑向德珀勒克,结果肩上挨了一枪,受了伤。德珀勒克向河岸跑去。

  格罗内尔追着向他开了两枪。勒巴努沿梯而上,找到了昏倒在地的罗平。

  “真险,不知他怎么竟没有滚下悬崖。”勒巴努说,“他躺的地方稍微凹下一点,可毕竟是在陡坡上。他已经昏迷不醒,可十个指头还是牢牢抓住了地面的石头。幸亏我上去得及时!”

  罗平努力倾听。他集中他那尚未完全恢复的意识,想要抓住几个片段,弄懂它们的意思。突然,他听到一句可怕的话语,那是克拉瑞丝的哭泣;又过了十八天,挽救儿子生命的宝贵时间又减少了十八天!

  已经过了十八天!这个数字使罗平大吃一惊。他一下子心灰意冷了,觉得自己再也来不及恢复健康了,再也不能跟他们斗下去了;吉尔贝和沃什勒再也不能摆脱死亡的命运了——于是他又失去了知觉,接着是发高烧,说胡话——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天。这一阵恐怕是罗平一生中最不堪提起的日子了。他已恢复知觉,有时思维还相当清楚,所以可以很好地分析当时的形势。可他把种种事物联系起来思考时,就很吃力了,他无法去指导自己的伙伴们应当如何行动或不应当如何行动。

  他每当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总是发现自己的手被克拉瑞丝握着。在那高烧缠绕的半醒半眠的状态中,他不停地向她说些古里古怪的话,既有温存的言语,也有冲动的喝闹。有时他哀求她,有时又感谢她,还不时称颂她在无尽黑暗中使他看见了光明——

  过了一阵,他平静下来,却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于是就打哈哈说:“我又说胡话了,是吗?我一定很可笑!”

  克拉瑞丝沉默不语的态度,使罗平知道自己发烧时一定胡说了些什么——而且她根本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她对病人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充满了深情,并时刻关注着他的安全。伤情稍有变化就令她心惊肉跳。然而,这一切都不仅是冲着他本人的,更是冲着吉尔贝的救星的。她急切地希望他迅速康复。他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重新投入战斗呢?而今每过一天都意味着丢失一线希望。到了这个时候,还满怀希望地守候在他身边,是不是发疯呢?

  而罗平心里不断地默念着“我很快会好的——我很快会好的——”。他坚信这种祈祷会使他的伤势好转。

  可是,他仍然不得不一连几天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以免弄坏伤口或神经过于兴奋。他还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德珀勒克。可这个魔鬼的身影却总是萦绕在他的头脑中,挥之不去。

  一天清晨,罗平终于醒来,感觉大大好转,伤口基本痊愈了,体温也恢复了正常。一位朋友的私人医生每天从巴黎赶来给他看病,并保证说再过两天他就可以下床活动了。从这天起,他开始让人把他推到敞开的窗子前呼吸新鲜空气。他的同伴和梅尔奇夫人这几天正好不在——他们三人都出去了解情况去了。

  温暖的阳光和宜人的春风,又把生命的活力带回他身上。他又恢复了思考能力,往事又顺序地一件件排列在他的脑海里,思路也清晰起来。

  那天晚上,他收到克拉瑞丝发来的一封电报,说情况日益严重。她们三人暂时要留在巴黎不能回来。这个消息令罗平心烦意乱,彻夜不眠。情况又有了什么变化呢?

  第二天,克拉瑞丝回来了。她面色苍白,两只眼睛哭得通红。她疲惫地坐下来,消沉地说:“撤销原判的上诉被最高法院被驳回了。”

  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惊讶地问:“您对这种上诉还抱着希望么?”

  “不,没有,”她说,“可不管怎么说——我总是觉得还有一线希望——就禁不住——”

  “是昨天驳回的吗?”

  “不,已经八天了,勒巴努一直瞒着没告诉我。我又不敢去看报。”

  罗平说:“可能还有赦免的希望——”

  “赦免?难道他们能赦免亚森·罗平的同伙?”

  她满怀愤怒和痛苦地说出这句话。罗平没有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他们可能不会赦免沃什勒——但人们会怜悯吉尔贝,会怜悯他的青春——”

  “谁能怜悯他。”梅尔奇夫人绝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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