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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德内里斯浑身打颤。没有什么句子可以更清楚地说明匪徒们所预料的结局与姑娘可能遭受的痛苦。他预测得如此准确,服饰脂粉女商贩突然表示的不满立即证实了他的预测。“用不着非得让她受痛苦,这个姑娘!为什么不马上解决她?爸爸,这不是你的意思吧?”

  洛朗丝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截绳子。

  “这很容易。你只要把这套在她的脖子周围就行了……除非你更喜欢在喉咙上割一刀,”她建议道,同时递给女商贩一把小匕首。“我呢,我可不干这事。人冷静时可干不了这事。”特里亚农大妈不再吭声,直到他们三个人离开,他们都一言不发。事不宜迟,因为阿尔莱特在上面处于虚弱无力的状态,“爸爸”(正如她俩称呼的)继续干他的活,要把可怕的威胁付诸实践,德内里斯面对的现实是严酷与极可怕的。

  在这个车间的周围,老头已经摆放好了两排汽油罐,全都装满汽油,不是亲眼看见就难以知道他花费了多大的力气。他打开几个汽油罐的塞子,把汽油浇在隔板与镶木地板上,只空出三米长的与门口相连的一块,没有浇汽油。他就这样留下一条通往车间中央的通道,把其余的汽油罐码成堆。

  他在一个汽油罐里,浸泡由洛朗丝·马丹拿给他的长绳。他们两人把那绳子沿着通道的边缘摆放好。老人把绳子的一头弄散,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点燃那绳子。当绳子烧着时,他站了起来。这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的。那老头在他漫长的生涯中大概干过无数次这样的事,他不仅从行动本身,而且也从自己精湛技艺中得到快乐。这可以称得上是“精工细作的”。什么都预见到了。最后这三个匪徒只有一件事要做:平静地离开。他们正是这样做的。他们又装好了锁,转动钥匙锁好了大门。罪恶已不可避免。那木板屋会像干燥的刨花一样燃烧,阿尔莱特就会消失,人们从在灰烬中找到的焙烧后的残骨上永远不可能确定死者身份。谁能怀疑这是蓄意纵火呢?

  绳子在燃烧。德内里斯估计灾难在十二分钟至十五分钟之内就要发生。

  他从第一秒钟起,已经开始艰难地做自救工作,使身体收缩,变细,又使肌肉隆起。但是那些绳结结得很刁钻,越是用力挣扎,它们就收得越紧,勒进肌肉里。尽管他非常灵巧,尽管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已作过许多解救的练习,他不能指望及时挣脱束缚。除非出现奇迹,爆炸不可避免。

  他备受折磨,感到绝望:自己愚蠢地中了圈套,而无力解脱,不幸的阿尔莱特处在深渊边缘;同时感到很气愤,对可怕的意外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有那么多的迹象证实,安托万·法热罗与这三个帮凶之间有联系,许多事实是人们无法争辩的。但是匪帮的头子法热罗为什么要下令进行这可恶的谋杀?那老头只能是个执行者。法热罗的计划,直到目前为止似乎是要赢得这个姑娘的爱情,怎么会变到了要杀死她的地步?

  绳子在燃烧。那条小火蛇直奔目标,沿着无情的路线向前,什么也不能叫它偏离目标。阿尔莱特在上面昏迷不醒,虚弱无力,不能动弹。她直到最初的火焰逼近时才会醒过来。“还有七分钟,还有六分钟……”德内里斯想道,忧虑不安。他几乎没能使捆绑他的绳索松动一点。然而,塞在口里的东西却掉下来了。他本来可以叫喊,可以呼唤阿尔莱特,对她讲讲自己对她的一片温情;对这爱情中的全部清新与激情,他以前都不知道,只是到了周围的一切已经崩塌的时候,才深深地意识到。但是话语有什么用?如果她睡着了,告诉她面临可怕的威胁与现实,又有什么用呢?

  不,那又怎么样呢?他不愿意失去信心。奇迹会在必要时产生。有多少次,他到处遭追捕,没有活力,被无情的谴责,某种意外的奇迹都帮助他化险为夷!然而,现在只剩下三分钟了。也许,那老头采取的措施还不周到?

  也许那绳子已经接触金属罐,在沿着罐子向上去的时候熄灭了?

  他用尽全力,对付使他痛苦的绳结。他最后的办法,就寄希望于他的双臂和胸膛超人的魄力。绳索不会断裂吗?奇迹难道不会来自德内里斯他本人吗?奇迹来自另一边,德内里斯肯定没有预料到的那一边。突然在小道里响起匆忙的脚步声,有人喊道:“阿尔莱特!阿尔莱特!”

  那是有人前来救助的喊声,给人以勇气,告知立即能得到解救的希望。

  大门在摇晃。因为门打不开,那人就用脚踢门,用拳头擂。有一块木板跌落,一只手从那个洞里伸过来摸到门上的锁。德内里斯看见一只胳膊在动,喊道:“没有用!推吧!锁会顶不住的!快点推吧!”的确,一推那锁就飞了。

  门的一半被毁坏了。有个人冲进车间。那是安托万·法热罗。

  他一眼看出危险迫在眉睫,便扑向汽油罐,一脚踢开它,油罐上部边缘已着火。他用脚踩熄火种,出于谨慎,把堆在中央的汽油罐分散开去。

  让·德内里斯加倍努力以挣脱捆绑他的绳索。他不愿意让法热罗来救自己,不希望那个人弯下腰来割断他身上的绳索。法热罗朝他走来,喃喃说道:“啊!原来是你?”这时,挣脱了束缚的德内里斯还是情不自禁地说道:“谢谢您!再迟几秒钟,那就完了。”

  “阿尔莱特呢?”法热罗问道。

  “在上面!”

  “还活着吗?”

  “活着。”

  他俩往外冲,攀上外楼梯。

  “阿尔莱特!阿尔莱特!我在这里,”法热罗喊道。楼上的门跟车间的门一样不经一推,他们随即进了一间狭小的屋顶室,看见姑娘被绑在一张行军床上,嘴巴被塞住。他们很快给她松了绑。她迷惘地看着他们。法热罗解释道:“我们两个人都得到消息,分头赶到这里来,不期而遇……太迟了,而没有抓到那帮坏蛋。他们没有弄伤你吧?你没有吓坏吧?”他没有提到那可怕的谋杀企图,也不谈他所做的拯救工作。阿尔莱特没有回答。她闭上眼睛,双手发抖。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她低声说道:“不,我害怕极了……又一次这样受到攻击……是谁这么怨恨我呢?……”

  “有人把您引诱到这个车库里来的吗?”

  “一个女人……我只见到一个女人。她叫我上楼到这个房间里,接着她就把我推倒在地……”

  她的言语之间,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尽管有这两个男人在场,那惧怕还在折磨着她:“是第一次的那个女人,……啊!我确信,那是同一个女人……我认出她的行动方式,她抓人的手法,她的声音……她就是上次汽车里的那个女人……女人……”

  她说不下去了,突然衰竭,很想休息。那两个人让她在屋顶室前那狭窄的楼梯平台上歇一会儿,自己却紧挨着站立。德内里斯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这个敌手。一想到法热罗救了阿尔莱特和他的性命,他便气愤不已,感到蒙受奇耻大辱。安托万·法热罗主宰了这些事件,所有的事件都对他有利。“她比我想象的要镇静得多,”法热罗低声说道,“她没有意识到刚才的危险,应该让她不知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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