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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保尔,我的保尔,用不着担心。对,我已撕毁了这两页日记,因为我不想你有朝一日了解这种如此丑恶的事情。但是这将不会使你远离我而去,是吧?我并不是因为一个野蛮人在我身上得了逞,就不值得爱了,是吗?啊!保尔,他昨天向我说的一切……还是辱骂、可憎的威胁、下流的许诺……仇恨的发泄……不,我不愿向你重复这些了。我之所以把自己的心里话写在日记里,是想把我每天的思想和行动都告诉你。我认为只能在日记里写下我痛苦的见证,但这件事例外,我没有勇气……请你原谅我在这个问题上的沉默。我想,你只要知道我这次受的污辱,日后你就会为我报仇雪恨的。一点也不要再向我询问更多的情况……

  实际上,这个年轻女人在以后的几天里,不再详细叙述孔拉德亲王每日来访的细节了。但是,我们从她的叙述中可以感到她周围的敌人从来没有放松过他们的监视!这是一些简短的记事录,在作这些记事时,她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了,另外,她偶尔也写上几页,自己标上星期,这就没有删去日期之忧了。

  保尔读着日记,浑身直打哆嗦,一些新的消息加剧了他的恐惧。

  星期四

  罗莎莉每天早晨都向他们打听情况。法军仍在后退,甚至好像在溃逃,巴黎好像已被放弃,政府已逃亡别处,我们败了。

  晚上七点

  他习惯在我窗户底下散步。陪着他散步的有一个女人。我已从远处见过这个女人几次,她经常披着一件农妇用的宽大的披风,整个身子都裹在披风里;头上搭着一条花边头巾,整个面部被头巾蒙住。但大部分时间里,他的陪伴是一名称之为“少校”的军官,这个人的头经常缩在他那灰色大衣的高高的领子里。

  星期五

  士兵们在草地上跳舞,但伴奏的音乐却是德国的国歌和用力敲响的奥纳坎的钟声,庆祝他们的部队进入巴黎。这有何可怀疑的呢?唉!他们那种兴高采烈的样子就是事实的最好证据。

  星期六

  在我住的套间和挂着我妈妈肖像的那个小客厅之间,有一间卧房是我妈妈住过的。

  少校就住在这间卧房里。他是亲王的知交,也是一个重要人物,据说,士兵只知道他叫赫尔曼少校。他不像其他军官那样在亲王面前卑躬屈膝。相反,他在和亲王打交道时,好像比较随便,而且还带几分亲密劲儿。

  现在他们互相挨着走在林间小径上,亲王靠着赫尔曼少校的胳膊,我猜他们在谈论我,而且他们对我的看法不一致,几乎可以说,少校在生气。

  上午十点

  我没有弄错,罗莎莉告诉我,他们之间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九月八日(星期二)

  在他们对待大家的态度中有某种奇怪的现象。亲王、少校和军官们似乎有些神经过敏;士兵们不唱了,随后听到争吵的声音。事态的发展对我们有利吗?

  星期四

  动荡的局势在加剧,似乎邮车来得很勤。军官们已把部分行李运回德国。我怀着极大的希望,但是,另一方面……

  唉!我亲爱的保尔;但愿你知道这些来访给我带来的痛苦!……他可不再是头几天那种甜言蜜语的男人了。他丢掉了假面具,露出了真相……不,不,在这个问题上必须保持沉默……

  星期五

  奥纳坎的居民全部撤到德国,他们不允许在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可怕的夜晚所发生的事情中有任何一个目击者。

  星期日晚上

  撤出巴黎,而且撤至离巴黎很远的地方,这是失败。他也向我承认了这是失败,他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同时还对我进行恫吓,我是他们复仇的人质。

  星期一

  保尔,如果你有一天在战斗中碰到他,要像杀一条狗一样杀死他。但这些人仍在坚持战斗!啊,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现在有点晕头转向,不知所措了。我为什么要留在这城堡?他们强行要把我带走,保尔……

  保尔,你知道他是怎样设想的吗?噢!这胆怯而残忍的家伙!……他们扣押了十二名奥纳坎的居民作为人质,而他们的生死又全系于我一身……你明白这种恐怖吗?这十二名人质是继续活下去,还是一个一个被枪杀,这就全看我的表现了……这种极其下流可耻的行为真是难以置信……他仅仅是想吓唬我吗?哎,多可耻的兽性!多可怕的人间地狱!

  我宁愿去死……

  晚上九点

  死?不,为什么死?罗莎莉来了,他的丈夫已串通了一名士兵,他今晚在小教堂过去一点的那个花园门口站岗。

  凌晨三点钟,罗莎莉会来叫醒我,然后我们就一起逃,一直到达树林子里,热罗默知道那里有个藏身之处,一个别人难以找到的去处……天啊!但愿我们能够成功!

  晚上十一点发生了什么事啦?为什么我起床了?所有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噩梦。我相信这是一个噩梦……但是,我全身发热,甚至哆嗦起来了,我几乎不能写下去了……这是我桌子上的那杯水吗?……为什么我不敢喝这杯水?过去当我失眠时,总是要喝点水的啊!为什么我不敢喝?唉!原来是一个可怕的噩梦!以后我怎能忘记我在睡觉时所见到的那一切呢?实际上,我当时正在睡觉,这是确实无疑的;我当时躺在床上,想在逃走之前稍事休息一下。我是在梦中看到了一个女人的鬼魂!是鬼魂吗?……确实是鬼魂,只有鬼魂才能跨过这已闩上的门;她的脚步在地板上滑行,发出的声音是那样的轻,我几乎只听到她那裙子的瑟瑟声。

  她来干什么呢?我通过那盏长明灯的微弱的光,看到她绕过桌子向我的床走过来,她往我这边走的时候非常小心,头一直藏在黑暗之中。我感到非常害怕,我再次闭上了眼睛,以使她相信我睡着了。但我心里越来越强烈地感到她的存在,感觉到她在向我靠近,我也非常清楚地看到她所做的一切。她向我躬着身子,看了我很长时间,好像她不认识我,又好像她想仔细察看我的脸。唉!那时她怎么一点也没有听到我那颗心急促的不规则的跳动?我呢?我听到了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她的呼吸是那么有节律。我感到喘不过气来!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停止了对我的观察,走开了,但走得不远。我通过眼皮感到她在我附近弯着身子,干另一件几乎没有响声的事情。慢慢地我感到她确实没有再观察和注意我了,我才试着一点一点睁开眼睛……我很想看,那怕只有一秒钟,我也想看一眼她的脸,看一眼她的姿态……

  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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