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勒布朗 > 炮弹片 | 上页 下页


  “怎么?”伊丽莎白说,她满怀着炽烈的感情,用自己的胳膊环抱着她男友的脖子,以示保护他。

  “好啦,”保尔说,“永远也不可能揭开这个谜。然而法国的司法机关为努力查证他们能够利用的,也就是我给他们提供的那唯一的情况,以极大的热情和极细致的工作做出了努力。但是所有这些努力全都失败了。此外这些情况也太含糊不清了!这件事发生在一个林间空旷地,发生在那里的一个小教堂的前面。除了这些情况之外,我还知道什么呢?到哪里去寻找这个林间空旷地呢?又到什么地方去发现这个小教堂?这起惨案究竟发生在什么地区?”

  “但是你们,也就是说你和你的父亲在那次作全法国旅行的时候去过这个地区,我认为,为了探寻事件的根由,你可以追溯到你们从斯特拉斯堡动身的那个时候……”

  “嗨!你很清楚,人们并没有忽视这条线索。法国司法机关并不满足于取得德国司法机关的支持,还派出了他们最精锐的警力去当地。但确切地说是在后来,即在我到了懂事的年龄时,我才觉得最奇怪的事情是他们竟没有发现我们曾经路过斯特拉斯堡的任何踪迹。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你明白吗?

  但是有一件事我是坚信不疑的,这就是我们在斯特拉斯堡至少呆了整整两天,我们在那里吃得好,睡得也好。受理这起案子的预审法官最后作出了结论,像我这样一个孩子的回忆,尤其是像我这样遍体鳞伤和悲痛欲绝的孩子的回忆是不足为凭的。但我知道这完全是不公正的,因为当时我知道这件事,现在我仍确信这件事。”

  “那么后来呢?保尔。”

  “后来嘛。我就不能不对事实进行比较了。这些事实是无可争辩的,而且是很容易核实,也很容易恢复它的本来面目的。比如两名法国人在斯特拉斯堡小住;他们乘火车旅行;他们在行李房寄存过手提箱;他们在阿尔萨斯镇租用两部自行车等等。我一方面将法院完全无视这些事实和皇帝直接介入此案这个主要事实相联系;另一方面我又对上述这些事实和这个主要事实相比较。”

  “但是当时你得让法官在思想上接受这种比较,如同你自己思想上接受它一样……”

  “当然,但是没有一个法官,没有一个行政长官,也没有一个记录证人证词的官员愿意承认皇帝那天在阿尔萨斯。”

  “为什么呢?”

  “因为德国报纸此前报道过他那时正在法兰克福。”

  “在法兰克福!”

  “是的。皇帝要求在哪里出现,报纸就会报道他在那里露面;而皇帝不希望自己在哪里出现的时候,报纸就绝对不会报道的。尽管如此,在这点上我还是被指责犯了错误,此案的调查也碰到了重重障碍,同时跟随而来的是大量的谎言,大量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因而许多事情都难以办成。我认为,所有这一切正好说明了权力无限的当局所施加的一种长久和有力的影响。这种解释是唯一可以接受的。哦!两名法国人竟可以住在斯特拉斯堡一家旅馆,但旅馆登记簿上却找不到他们的名字,难道这不是问题吗?要么就是登记簿被没收了,要么就是登记簿中的这一页被撕掉了。因此无论在其他什么地方都找不到我们的名字,都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都取不到任何证据。小旅店或大旅馆的老板和佣人,车站的职员,火车上的雇员,自行车出租人,以及那么多的下属人员也就是说那么多的帮凶,他们统统接到了对此事保持沉默的命令。而这些人中又没有一个敢不服从的。”

  “那么以后呢?保尔,你必须亲自去寻找这些证据吧?”

  “是的,我去寻找过!自我青少年时期起我已四次穿过边界线,从瑞士到卢森堡,从贝尔弗到隆维,我询问过好多人,我也研究过好多与本案有关的迹象。我不知道在多少时间里冥思苦想,希望得到那么一点点回忆以便启发自己。但是我什么也没有得到。在那漫漫的黑暗中仍看不到任何回忆的闪现。通过对过去朦胧的回忆,在脑海里仅仅出现了三幅画面:出事地点的景象:林中空旷地的树木,古老的小教堂,通向林中的小径,这些是那次凶杀案的见证;第二是皇帝的形象;第三是杀害我父亲的那个女人的面貌。”

  保尔讲话的嗓音越来越低,痛苦和仇恨使得他的面部肌肉在痉挛。

  “嗳!那个女人啊,我就是活到一百岁,我也清楚地记得她的形象,就像看了一场表演,它的每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她那张嘴的形状,她那富于表情的眼神,她那颜色深浅不同的头发,她那步履的独特之处,她那手势的节奏感,她那体形,所有这一切都装在我的脑子里,但并不是我臆造出来的幻觉,而是我本人所经历的事实的一部分。有人也许会认为,在我患谵妄症期间,我思想上的一切神秘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进行思索,现在对过去的那些可怕的往事已全面彻底地领悟了。虽然今天我的思想不再被疾病所困扰,但某些时候,特别是当夜幕降临,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思想上不免感到一种痛苦,因为我父亲被杀害了;而杀害我父亲的那个女人还活着,还活得开心,活得富有,活得荣耀,还在继续干着挑起仇恨和进行破坏的勾当;这女人还一直逍遥法外。”

  “保尔,你能认得出这个女人吗?”

  “我能认得出这个女人吗?女人可是千千万万啊!即使岁月会使她变老,但我仍然能从她那老妇人的满脸皱纹中发现曾在九月的一个黄昏杀害我父亲的那个年轻女人的那张脸。难道我会认不出来!我还记住了她那连衫裙的颜色。这是可信的吗?她当时穿着一件连衫裙,肩上披着一条镶有黑边的方围巾。衣服上,佩戴着一枚胸针——一颗有分量的浮雕宝石,镶有一条金色的蛇,而蛇的两眼是由两颗红宝石制作而成。伊丽莎白,你会看到我没有忘记这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些。”

  保尔沉默不语,伊丽莎白哭了。过去的回忆使她和她的丈夫一样陷入恐怖和痛苦之中。他把伊丽莎白拉过来紧紧靠着自己,亲吻着她的前额。

  她对他说:“不要忘记这些,保尔!这种罪恶将受到惩罚,因为它必将受到惩罚。

  但是不应该使你的生活陷入这个痛苦的回忆中。现在我们是两个人,而且我们相爱,你应当看到未来。”

  奥纳坎城堡是十六世纪的一座漂亮而古朴的城堡:上面是四个小塔,塔顶都带有小钟楼;塔身的高大而呈锯齿状尖顶的窗子清晰可见;第二层有一个外阳台,可看到那伸出来的栏杆。

  草地匀称而整齐,点缀在长方形庭院的四周,形成了城堡前面宽阔的广场。左边和右边的草地一直伸向花园、树林和果园。这些草地的一侧,筑有宽阔的平台,从那里可以眺望利瑟龙山谷的景色。这平台和城堡的走向一致,因而加固了那古老的城堡主塔的废墟。

  这一切很有气派。城堡周围是农庄和田野。这地产要维护好,必须以积极的和审慎的经营为条件,这是省里最大的地产之一。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