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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雅柯布先生从罩衣内袋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用读报告的口气念起来:

  “星期三晚。七点一刻,里昂车站。我等待格罗亚尔先生和勒·巴卢先生。 他们俩跟另一位我不认识的先生一起来了,他肯定就是尼柯尔先生了。我花十法郎,跟一个搬运工借来工作服和工作帽,走近这几位先生,告诉他们,一位太太留下话,让我转告,她去蒙特卡洛了。接下来,我打电话通知富兰克林旅馆那个仆人。所有请他拆阅寄给旅馆老板和由他老板向外转的电报,必要时请他截住。

  “星期四。蒙特卡洛。三位先生在所有旅馆寻找。

  “星期五。闪电式的游览图尔比、埃尔角和马尔坦角。多布莱克先生打来电话,认为把那几位先生打发到意大利更为谨慎。于是,我让富兰克林旅馆的仆人打电报让他们去圣雷莫。

  “星期六。圣雷莫,车站月台上。我花十法郎向大使旅馆的门房借来一顶帽子。三位先生下车后,我走上前,说一位叫梅尔吉夫人的旅客留话说,她去热那亚,在大陆旅馆。那些先生有些迟疑,尼柯尔先生打算下车,另两人把他拦住了。火车开了。先生们,吉星高照。过了一个钟头,我乘上一辆火车回法国,在尼斯下车待命。”

  雅柯布先生合上本子,说:“就这些。今天白天的活动要到晚上才记。”

  “您现在就可以记,雅柯布先生;‘中午,多布莱克先生派我去售票处,订了两张去巴黎的卧铺票。二点四十八分开车。我把车票用快递寄给多布莱克先生,然后乘十二点五十八分的火车去边境车站万蒂米伊,在那里监视入境旅客。如果尼柯尔、格罗亚尔和勒巴卢先生离开意大利,经尼斯返回巴黎,我就打电报通知警察总署,说亚森·罗平与同伙乘某次列车……’”多布莱克一边说,一边把雅柯布送到门口。然后关上门,上了锁,插了门闩,走回克拉里斯身边,说道:“现在,你听我说,克拉里斯……”

  这一次,他以“你”相称,她不再抗议了。这样强大、狡猾、精明,把所有对手玩弄于股掌的敌人,她有什么办法对付呢?如果说她刚才还可能对亚森·罗平寄有希望的话,那么现在,当她得知他正在意大利被虚有的人引得东跑西转时,还能指望他援救吗?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拍到富兰克林旅馆的三封电报为什么没有回音了。原来多布莱克躲在暗处监视她,诱她孤军深入,把她跟战友隔开,再一步步,把她诱入这间客房,把她俘虏,让她臣服。

  她觉得自己弱小,落到这个恶魔手里,只能沉默不语,听天由命。

  他则带着恶毒的快乐,反复说:“你听我说,克拉里斯。你听好,我要说的话是不会改变的。现在是中午,最后一班车是两点四十八分开。明白吗?最后一班能使我在星期一赶回巴黎,救你儿子的火车。豪华列车已经满员。因此我只有乘二点四十八分的火车动身……你说我该不该走?”

  “该。”

  “我们的卧铺已经订好。你跟我一起走吗?”

  “是的。”

  “你知道我的条件吗?”

  “知道。”

  “你同意?”

  “是的。”

  “你将成为我妻子?”

  “是的。”

  啊!这可怕的答复!不幸的女人是在可怕的麻木中说出来的。她甚至不愿意想一想答应的是什么。先让他走吧,先让他把吉尔贝从血淋淋的断头台救下来吧……断头台那可怕的景象一直折磨着她。至于以后的事,该来的就来吧……

  他哈哈大笑起来:“哈!狡猾的女人,你答应得太快了……你准备什么都答应,嗯?要紧的,是救吉尔贝,对吗?然后,等老实的多布莱克给你套定婚戒指时,你就回绝他,把他嘲弄一番。算了,还是少说废话吧!我不要你许那靠不住的谎言,就要事实,马上兑现的事实。”他坐到她身边,明确地说:“下面就是我的提议……事情应该是这样……将会是这样办……我将请求的,确切地说我将要求的,不是赦免,只是缓期。缓期执行,至于用什么借口缓期,这跟我无关。缓期三四个星期。等到梅尔吉夫人成为多布莱克夫人,到那个时候,我才会去要求赦免,也就是撤销原判。你放心,他们会同意我的要求。”

  “我同意……我同意……”她喃喃地说。

  他又笑了起来:“是的,你同意。因为这是一个月以后的事……而在这之前,你还指望想出什么诡计,指望得到什么人的帮助……亚森·罗平先生……”

  “我用儿子的脑袋发誓……”

  “你儿子的脑袋!……可是,可怜的朋友,为了保证这个脑袋,你宁愿自己下地狱……”

  “啊!是的。”她颤抖着说,“我可以心甘情愿出卖灵魂!”他贴近她,低声说:“克拉里斯,我要的不是你的灵魂……二十年来,我的生命始终围着这股爱欲打转。你是我唯一爱慕的女人……你恨我……嫌我……我都不在乎……但是不要拒绝我……等待?还要等一个月?……不行,克拉里斯,我等了那么多年了…….他大胆去摸她的手。克拉里斯厌恶地躲开。他恼羞成怒,咆哮道:“啊!美人儿,我向上帝发誓,刽子手捉你儿子时,不会这样温和的……

  你还在我面前装规矩女人!你想想吧,四十个钟头以后就要发生的事!四十个钟头,一分钟也不会多。而你还在犹豫!……还顾虑这顾虑那,事关你儿子的生命啊!好了,别再哭了,别再愚蠢地多愁善感了……还是正视现实吧!

  照你发的誓,你会做我妻子,现在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克拉里斯,克拉里斯,把嘴唇给我……”

  她伸出手想推开他;可是她是那样软弱无力。多布莱克厚颜无耻,显出卑鄙下流的本性,继续说着又残酷又充满情欲的话:“救你儿子吧,……想想在最后一天早上,临刑前的盥洗,要把衬衫领口剪开,要把头发剪掉……

  克拉里斯,克拉里斯,我会救他的……你放心……我整个生命都属于你……

  克拉里斯。”她不再抗拒。事情完了。这个臭男人的嘴唇就要碰到自己的嘴唇了。只能这样了,不能阻止了。她的义务就是服从命运的安排,她早就知道,早就明白了。于是她闭上眼睛不去看朝自己凑过来的丑脸。她反复念着:“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子……”

  几秒钟过去了,十秒,也许二十秒,多布莱克不再动,不再说话,这种沉默,这种突然的平静让她觉得奇怪。难道在最后一刻,这个恶魔忽然内疚起来了?

  她睁开眼皮。

  眼前的情景使她大吃一惊。她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狰狞的嘴脸,可她面前出现的却是一张表情凝固,由于极度惊恐而变形,简直认不出了的脸。两重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似乎看着上方,比她高,比她坐的那张扶手椅子还要高的地方。

  克拉里斯转过身,发现扶手椅右上方有两支枪管对准多布莱克。她只看到这点:两只大手握着两支可怕的大号手枪。她只看到这点,还有多布莱克由于恐惧而慢慢失去血色,最后变得煞白的脸。几乎与此同时,一个人窜到多布莱克身后,突然冒出来,伸出一条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猛地将他打翻在地,把一团棉花布片捂在他脸上,立即散发出一股氯仿气味。

  克拉里斯认出是尼柯尔先生。“帮帮我,格罗亚尔!”他喊道,“来帮我,勒巴卢!把手枪放下吧!我把他逮住了。他现在成了一堆破棉絮……把他绑起来!”多布莱克果然像断线的木偶弯下腰,跪了下去。由于麻醉剂的作用,这头猛兽倒在地上,失去了攻击力,样子十分可笑。格罗亚尔和勒巴卢把他裹在一床床单里,扎扎实实的绑起来。“行了!行了!”亚森·罗平跳起来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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