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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奇怪的是,他连一句责骂的话也没说,似乎她企图做的事毫不奇怪,是十分平常、十分自然、十分简单的事。他耸耸肩,便不声不响地在房间里踱起步来,似乎对这类危险习以为常了。她扔下匕首,双手捂住脸哭起来,一抽一抽地,全身都在颤抖。他又走回她身边,敲着桌子说了几句话。

  她表示不同意。但他执意坚持,于是她跺着脚,大吼起来,声音非常大,亚森·罗平听到了:“决不!……决不!”

  于是,他不再说话,把她的毛皮大氅拿来,披在她肩上。她则用一块抽纱围巾把脸包严。

  他送她出去。

  两分钟之后,栅门又关上了。

  “可惜,我不能跟在这个奇特女人后面,跟她聊聊多布莱克。我觉得,我要跟她合作,会干成什么事情的。”不管怎么说,有一点要弄清楚。这就是多布莱克议员表面上生活很有规律,堪称模范,但会不会在夜间,趁警察不再监视时,偷偷地接待某些人呢?

  他让维克图瓦通知他的两个手下来这里监视几个白天,他则在夜间监视。

  跟前一天的情况一样,早晨四点钟,他又听到声音。跟前一天一样,议员又领进一个人来。

  亚森·罗平立即从绳梯上溜下去,来到气窗上方。他看到里面有一个男人匍伏在多布莱克脚下,绝望地抱着他的膝头,抽搐地哭泣着。

  多布莱克好几次笑着把他推开,可那人却死死抱住不放。好像他是个疯子。有一阵,他也确实疯了,半直起身子,掐住议员的喉咙,把他打翻在一把扶手椅上。多布莱克拼命挣扎,起先软弱无力,青筋直暴;但他拼出一股不同寻常的猛力,很快就占了上风,迫使对手乖乖地不动了。

  他用一只手抓住对方,另一只手狠狠地抽了那人两耳光。那人慢慢站起来,脸色苍白,脚下摇摇颤颤。他站了一会,似乎想恢复冷静。然后,他极为镇定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支手枪,对准多布莱克。

  多布莱克无动于衷,甚至还挑衅地微笑着,好像瞄准他的是一支玩具手枪。

  那人就这样伸手举着枪,对准敌人站了十五到二十秒钟。然后,他慢慢地把手枪放回衣袋里,这显示出他极有自制力。因为他刚才极为激动,这种自制力就更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钱夹。

  多布莱克走上前去。

  钱夹打开了,露出一叠钞票。

  多布莱克一把抓过钱,数起来。

  这是一些一千法郎的钞票。

  一共三十张。

  那人看着多布莱克数钱,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示,也没说一句抗议的话。

  显然他明白,说什么都无用;多布莱克是个铁石心肠,何必浪费时间去乞求他,或用谩骂威胁去出口气呢?难道这样做能伤害这个刀枪不入的敌人吗?

  即使多布莱克死了,他也逃不脱多布莱克的手心。

  他拿起帽子,走了。

  上午十一点,维克图瓦从市场回来,交给亚森·罗平一张便条。是他手下写给他的。

  信上写道:

  昨夜到多布莱克家的人是朗日鲁议员,独立左翼联盟的主席。他财产很少,家中人口众多。

  “看来,”亚森·罗平寻思,“多布莱克只是个讹诈老手。不过,妈的,他的手段还真有效。”

  事件的发展证实亚森·罗平的推断是正确的。三天后,他又看到另一个来客交给多布莱克一大笔钱。再过两天,又一个人,留下一条珍珠项链。

  头一个叫德绍蒙,是参议员,从前当过部长;第二个是阿尔布费克斯侯爵,波拿巴派议员,从前是拿破仑亲王政治办公室的主任。

  这两个人的情形跟朗日鲁议员的相似,都是以暴力和悲痛开始,以多布莱克的胜利告终。

  “下面的来访也都是这样了。”亚森·罗平了解这些情况之后,心想,“我已经目睹了四次来访。但就是看十次、二十次、三十次……也了解不到更多的情况了。……我只要让监视的朋友去调查来客的姓名就够了。我要去拜访他们吗?……但为什么去呢?他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另一方面,我还要留在这里作这些毫无进展的调查吗?维克图瓦不能独个继续下去吗?”

  他处于十分为难的境地。吉尔贝和沃什莱的预审情况越来越不妙。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无时无刻不在自问——而且是多么焦虑——就算能够成功,他这些努力是否只会得到微不足道的,甚至与自己的目的无关的结果?因为,就算查明了多布莱克的地下活动,他又从中能找到什么办法来拯救吉尔贝和沃什莱呢?这天发生了一件事,促使他下了决心。午饭后,维克图瓦听到多布莱克打电话的片断。

  从维克图瓦的转述中,亚森·罗平断定议员当晚八点半要跟一位夫人约会,并带她去看戏。

  “我跟六个星期前一样,订了一个楼下包厢。”多布莱克说。他又笑着补充一句:“我希望这段时间里,没有人再来偷我的东西。”

  对于亚森·罗平来说,事情无庸置疑,多布莱克今晚将跟六个星期前一样度过,那次他们正好在昂吉延别墅行窃。因此,了解与议员约会的人是谁是极重要的事情。或许这也能弄清那天吉尔贝和沃什莱是怎样得知多布莱克议员从晚上八点到凌晨一点不在别墅的。

  下午,亚森·罗平从维克图瓦那里得悉,多布莱克将比平时早些回来吃晚饭。于是他在维克图瓦的帮助下离开了议员的私邸。他回到夏托布里昂街自己家,打电话叫来三位朋友,然后,穿上一件燕尾服,如他所说,把脸化妆成一个俄国王子,长着一头金发,颊髯剪得短短的。

  同伙们开着汽车来了。

  这时,仆人阿希伊送来一份电报,上面写着:“夏托布里昂街米歇尔·博蒙先生收”。内容如下:

  今晚别来剧院,否则有误大事。

  亚森·罗平身边的壁炉台上有一个花瓶。他一把抓起来,砸得粉碎。

  “当然,当然,”他咬牙切齿地说,“我惯于玩弄人家,人家也来玩弄我。同样的办法,同样的手段。只是有一点不同……”可是,究竟有什么不同,他也说不大清楚。事实上,他十分困惑,被人搞得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只是出于固执,或者可以说出于义务,才继续行动,因此,办起事来一扫平时那股热情和兴致。

  “走吧!”他对手下说。

  按他的命令,司机在离拉马丁街心公园不远的地方停了车,但并没有熄火。亚森·罗平估计多布莱克为了摆脱看守他家的保安局那帮人,很可能会跳上一辆出租车赴约。他不想被甩得太远。但他没有料到多布莱克竟有这么灵活。

  七点半钟,花园栅门的两扇门扉都打开了,从里面射出强烈的灯光。一辆摩托车冲出人行道,沿着街心公园,在亚森·罗平的汽车前面拐了个弯,向布洛涅树林飞驶而去。那种速度,要去追赶是愚蠢的。

  “飞脚先生,一路顺风。”亚森·罗平说,想打打趣,其实满肚子火气有增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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