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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这次,大家不再感到惊讶。

  “您看到了木板……炉钩?”

  “看到了……木板起掉了钉子……炉钩仍放在那里。”德·德勒—苏比兹夫人叫道:“是他……您不如说是说他的母亲。昂里埃特是唯一的罪犯。她逼迫儿子……”

  “不,”骑士肯定说,“母亲与此事毫无关系。”

  “这怎么可能!他们住在一个房子里,儿子干事,怎么能瞒得过昂里埃特。”

  “他们是住在一个房间里,但所有的事都是夜里他趁母亲睡着以后在隔壁房间干的。”

  “那么项链呢?”伯爵问,“孩子的东西就那么多,总可以找到吧。”

  “对不起!他出去了。当天上午,你们看见他在桌前做功课。他刚从学校回来。如果司法当局不是使出种种办法对付清白无辜的母亲,而是去学校搜搜孩子的课桌,翻翻他的课本,也许情况就查明了。”

  “就算是吧。但昂里埃特每年收到两千法郎,不正表明她是同谋吗?”

  “同谋,她不是为这笔钱向您致谢了吗?再说,不是对她进行了严密监视吗?然而,孩子是自由的,他可以随便跑到附近哪个城市,随便找个旧货商,以低廉的价格出售钻石。至于出售一颗,还是两颗,这就看情况而定……

  唯一的条件是钱必须从巴黎寄出。做得到的,来年再与之做交易。”

  德勒—苏比兹夫妇以及宾客觉得心情极为沉重,不安。真的,弗洛里亚尼的声调中,态度上,除了一开始就让伯爵不快的自信外,还有另一种意味,像是一种嘲弄,一种与其说是同情和友好,还不如说是怀有敌意的嘲弄。

  伯爵强装笑脸说:“想得如此正确,真让我高兴!请接受我的祝贺!多么了不起的想象力!”

  “不,不,”弗洛里亚尼认真地叫道,“我不是凭空想象,而是叙说当时的情况,它只能是我指出的那样。”

  “您知道些什么呢?”

  “您亲口告诉我的那些。我想起了这母子俩在那偏远乡村过的日子,那位母亲病倒了,小家伙想办法,卖掉宝石救母亲,或至少减轻她临终的痛苦。

  疾病把母亲压垮了。她死了。过了一些年头,孩子长大了,成了一个男子汉。

  于是——这一次。我愿意承认我是充分发挥想象力——假定这个男子感到需要返回他曾度过童年生活的地方看看,假定他看到了故地,并找到了怀疑、指挥过他母亲的人……你们有没有想到,在发生过一起枝节横生的悲剧的老房子作这样一次重逢,让人感到多么兴奋又多么难过?”他的话音落下一阵了,客厅里还是一片不安的沉默,从德勒夫妇脸上可以看出,他们又惊恐又惶惑,在努力琢磨他这番话的意思。

  “您究竟是谁,先生?”

  “我?就是在巴勒莫有幸与您相遇,并多次应邀到府上作客的弗洛里亚尼骑士。”

  “那么讲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哦!没什么!只是开个玩笑。我在努力想象,如果昂里埃特的儿子还在世见到您,会多么高兴,他会亲口对您说,他是唯一的罪犯;他是因为母亲不幸,就要丢掉饭碗——那佣人的差使,是因为看到母亲不幸而难受,才偷的项链。”他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说出这番话,身子离了座,倾向伯爵夫人。

  毋庸置疑,弗洛里亚尼骑士就是昂里埃特的儿子。他的神态、言谈,都表明了这一点。再说,他那明显的意图,他的意思,不正是要让别人认出他这个身份吗?

  伯爵犹豫不决。该如何对待这位大胆的人物呢?打铃叫人?闹出丑闻?

  揭穿他的身份:他就是从前那个窃贼?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说又有谁会接受儿童犯罪这种荒谬说法呢?不,还是装糊涂,接受现实为好。于是,伯爵走近弗洛里亚尼,快乐地说道:“您的故事太有趣,太离奇了。我向您起誓,我深受感动。但是,照您的说法,这位好青年,这位模范儿子,后来怎么样了呢?我希望他在这条正道上,不要半途而废。”

  “噢,当然不会。”

  “难道不是吗?有个这么出色的开头!六岁就偷了王后项链,就是玛丽—昂图瓦纳特王后都眼红的那串著名项链啊!”

  “他偷到了项链,”弗洛里亚尼顺着伯爵的话说,“不仅偷到了项链,而且没有引起任何麻烦,没有人想到去检查一下玻璃窗,或者发现窗台过于干净。原来窗台上盖着厚厚的灰尘,他为了抹去脚印,将灰尘全抹掉了……您得承认,那种年纪的孩子脑子够灵活的了。这容易吗?难道只要想要,伸手就行吗?……是的,他想要……”

  “因此他伸出了手。”

  “伸出了双手。”骑士笑着说。

  伯爵打了个哆嗦。这个所谓弗洛里亚尼的身世中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这个冒险家,六岁时就是个天才的盗贼,今天应邀来到失主的府邸,大胆而疯狂地,然而又无可指责地攻击失主,以寻求刺激,或发泄积怨。他的一生该是多么不同寻常啊!弗洛里亚尼骑士站起身,走近伯爵夫人告辞。夫人往后一退。他微笑着说:“噢!夫人,您害怕啦!我这出沙龙巫魔戏演得太过分啦?”她镇定下来,以同样从容并且有些开玩笑的口气回答说:“不,先生。相反,我对这位孝子的传奇故事很感兴趣。我也为我的项链有这样光辉的命运而高兴。但是,您不认为那个……女人,那个昂里埃特的儿子其实是有一种生来就有的本性么?”他闻之一颤,感到被触到了痛处,反驳说:“我相信是的,正是由于真有这种本性,这孩子才没有灰心丧气。”

  “怎么这么说呢?”

  “是呀,您知道,那串项链上,大多数钻石是假的,只有从英国珠宝商那里赎回的几颗才是真的。其余那些都因生活急需而一颗一颗卖掉了。”

  “可它终归是王后项链,先生。”伯爵夫人傲慢地说,“我觉得这一点,昂里埃特的儿子可能不懂。”

  “他应该懂的,夫人。不管是真是假,项链首先是一种装饰品,一块招牌。”

  德·德勒先生向妻子示意。可是她已经抢在前头:“先生,要是您暗指的这个人有一点廉耻……”

  她被弗洛里亚尼沉着的目光镇住了,收住话头。

  他重复道:“要是这个人有一点廉耻心呢?”

  她觉得这样谈下去占不到上风,就不顾自尊心受了伤害,压住怒火和愤懑,几乎是彬彬有礼地对他说:“先生,传说莱托·德·维耶特拿到王后项链并伙同雅纳·德·瓦卢尔将所有钻石抠下来时,也没有敢动托座。他懂得,钻石只是装饰品,是附件,托座才是主体,是艺术家的创造,因此他尊重它。您认为这个人也懂得这个道理吗?”

  “我相信托座还在。那孩子把它珍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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