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埃勒里·奎恩 > 凶镇 | 上页 下页


  那天晚上,荷米欧妮正正式式地揭示她的新宝物。受邀者都是亲近之人:马丁法官伉俪,威洛比医生,卡特·布雷德福。约翰·F.唯一尚在人世的姐姐——特碧莎·莱特,她是莱特家族中,一个始终不太“接受”荷米欧妮·布鲁菲尔德的顽固分子——以及《莱特镇记事报》的编辑兼发行人弗兰克·劳埃德。当晚,劳埃德一直和卡特·布雷德福谈着政治话题,但两人只是假装对彼此有兴趣而已。卡特不时朝坐在意大利式壁炉前“情人座”中的帕特丽夏和艾勒里投以非常不快的眼光;劳埃德呢,这个莽撞型的男人不停地朝门厅楼梯口张望。

  “在吉姆之前,弗兰克曾深深迷恋诺拉……一直到现在,他还是对诺拉一往情深,”帕特丽夏解释。“在吉姆·海特展开追求而诺拉渐渐爱上他的那期间,弗兰克非常不能承受。”

  艾勒里从房间一端远远仔细观察这个大块头的日报编辑,心中思忖:弗兰克·劳埃德会是个危险的情场敌手;他那双深沉的绿色眼睛含着冷酷。

  “吉姆开始和诺拉出游以后,弗兰克说过——”

  “他说了什么?”

  “我们别管弗兰克说过什么了,”帕特丽夏跳起来。“我说得太多了。”

  她快步走向布雷德福先生,再去伤一次他的心。帕特丽夏身穿蓝色塔夫绸晚宴装,走动时总微微发出沙沙声。

  “米洛,这位就是埃勒里·史密斯。”

  荷米欧妮拖着魁梧壮硕、脚步笨重的威洛比医生一起走到艾勒里面前,骄傲地说着。

  “史密斯先生,不知道你带来的是不是好影响,”医生笑着说。“我刚替杰克瓦太太接生结束才来的,那些加拿大佬!这次是三胞胎哩。我和达福医生之间唯一的不同是,莱特镇的女士们一直很体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一次生四个以上。还喜欢我们这个镇吗?”

  “威洛比医生,我已经爱上这个镇了。”

  “这是个好城镇。荷米欧妮,我的饮料呢?”

  “如果够宽宏大量,你是可以这样说。”

  马丁法官不屑地接口。她太太克莱莉丝沉甸甸地挂在马丁法官的臂膀上,两人慢步走过来。马丁法官是个瘦削矮小的男人,生了一双惺松睡眼,举手投足直截了当。他让艾勒里想起亚多·特雷恩笔下的“塔特先生”。

  “埃力·马丁!”克莱莉丝叫道。“史密斯先生,你别理我这个丈夫。因为你的缘故,他不得不必须穿这套宴会西装来参加,心底正觉得凄惨无比,恐怕会把怨气出在你头上。荷米欧妮,今天这宴会,一切都十全十美。”

  “哪里,克革莉丝,你过奖了,”荷米欧妮心花怒放道。“只是个温馨的晚餐而已。”

  “我可不喜欢这装模作样的玩意儿,”法官手指蝴蝶领结嘟嚷道“嘿,特碧莎,你在嗅什么呀?”

  “笨蛋!”约翰·F.的姐姐瞪了老法官一眼。“埃力,我无法想象史密斯先生会怎么看我们这些人。”

  马丁法官没好气地注视史密斯先生,想看着史密斯先生有没有因为他不习惯戴领结而看轻他,再决定自己是否要看轻史密斯先生。这个危机因亨利·克莱·杰克逊出来宣布晚宴即将开始而化解。亨利·克莱是莱特镇唯一受过训练的膳师,本地上流阶层的仕女透过一套强制的共产制度,共有这位膳师以及他难得一穿的膳师服。她们之间有条不成文法规,只有碰到极端特别的事由,才能雇用亨利·克莱指挥宴膳。

  “晚宴开始,”亨利·克莱·杰克逊宣布,“上菜!”

  薄荷果冻酱烤羊肉刚撤走,凤梨奶昔冰淇淋甜点送上来时,诺拉·莱特突然出现了。霎时,全场鸦雀无声。荷米欧妮声音颤抖地说:“啊,亲爱的诺拉。”约翰·F.嘴里满含咸胡桃,开心地说:“诺拉宝贝!”克莱莉丝·马丁喘着气说:“诺拉,见到你真好!”之后,场面的僵窒才算解除。

  艾勒里是头一个起身示敬的男士。弗兰克·劳埃德是最后一个,他浓密头发下的粗颈子转变成砖红色。是帕特丽夏开口挽救这一刻:“诺拉,现在下楼来晚餐正是时候!”她轻快地说。“我们刚用过露迪做的美味羊肉。史密斯先生,这是诺拉。”

  诺拉伸手让他亲吻。那只手,纤细冰凉,有如一只细致瓷器。

  “妈妈告诉过我所有有关你的事情。”诺拉说话的声音仿佛久未使用。

  “一定让你失望了,自然的嘛!”艾勒里微笑说,并拉出一张椅子。

  “噢,不!你们好,法官、马丁太太,特碧莎姑妈……医生……卡特……”

  弗兰克·劳埃德说:“你好,诺拉。”

  他嗓音粗哑,从艾勒里手中把椅子拉走,动作不算粗鲁,但也不是十分礼貌;反正是先拉走,然后再为诺拉靠坐妥当。诺拉红着脸坐下。这时,亨利·克雷大步走进来,端着别致、做成书本模样的奶昔冰淇淋。接着,大家才又开始交谈起来。

  诺拉·莱特两手交握、手心向上坐着,仿佛已经累坏了;苍白的双唇努力做出微笑。显然,她今晚的打扮煞费心思。红白条纹的晚礼服完美地伏贴在身上,清新亮眼;手指甲修饰得毫无瑕疵,酒褐色头发没有一丝一缕凌乱。艾勒里初见这位略微近视的女孩,稍稍感到惊讶,似乎可想见她在楼上卧房里的情景,想象她如何郑重其事修指甲、如何郑重其事梳头、如何郑重其事穿上迷人的晚礼服;郑重其事这个,郑重其事那个,所以一切才会这么……郑重其事得那么久,那么没有必要,以至于晚了一个小时才下楼来晚餐。

  现在,她弄到完美了,现在,她尽了最大努力下楼来,却仿佛被掏空了,仿佛努力得太过,根本不值得这一切似的。她略略低头,保持着没有变化的微笑,静听艾勒里随兴谈话,动也没动她面前的甜点或饭后小咖啡,只偶尔低声做一两个极简短的回答……她的样子不像是觉得厌烦,倒像是兴奋过度而疲倦了。

  然后,像她刚才意外进来一样突然,她说:“我告退了,请各位原谅。”便站起来。

  在场所有谈话再度中断,弗兰克·劳埃德跳起来,把她的椅子往后拉,仿佛要用他不知所措而深厚的注视吞噬她。

  她对他微微一笑,再对其他人微微一笑,便飘似地离去。沿着拱廊从餐厅走到门厅,她的步履加快,转眼消失了。

  每个人立刻又交谈起来,并且要求再倒些咖啡。

  奎恩先生在温暖的夜色中散步走回新居,心中一边仔细筛检今晚看见的、听到的各项重要事端。大榆树的树叶在谈着话,超大型的月宝石高挂空中,他自己的鼻子里则满是荷米欧妮·莱特在家中放置的鲜花芳香。等见到一辆单排座位的小敞篷车停在他屋子前面的路边石旁,车内没有亮光,而且没有人在里面后,一晚的香甜感觉顿时消散。这样的夜晚,应该有事发生。一片暗灰色的云朵掩住了明月,奎恩先生从草坪边缘无声息地走向他的小房子。可以看见房子门廊上有个火星亮光,在大约一个男人腰部高的地方,前后晃动着。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