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艾勒里·奎恩 > 西班牙披肩之谜 | 上页 下页
七四


  “很显然,他一定先私下雇用了这个无赖基德来绑架他自己——可能他跟这个怪物说的理由是开玩笑什么的,也可能他实话实说。他给基德一大笔血腥钱,好结结实实封住他的嘴。库马有意让罗莎在场,因为他需要个目击者捎回讯息——一个可靠的目击者,可在事后告诉警方,两鸟之计还可让罗莎脱离谋杀的嫌疑,毕竟那张伪造的字条多少可能让她有麻烦。

  “这整桩计划张力十足的绑架案,他和基德在此之前一定排练过,甚至包括基德如何给他腹部一拳,好让他‘不省人事’,主要都是得让目击者罗莎坚信不疑。而基德明显把库马当马可绑架的错误——库马为此还故意在衣着上穿得像马可——是聪明无比的设计,让库马得以完全脱开警方的嫌犯名单,认定马可之死显然是外人或屋里某人所为。

  “聪明的库马,一定预先看出警方绝不可能把基德当杀害马可的凶手,因为基德和马可之间并无丝毫恩怨瓜葛可言,因此,他要基德‘打电话’给某人——罗莎听到此事当然是设计好的,你不必怀疑,这是精心筹划出来的——好像基德向他不在场的雇主报告经过一般,好像基德真有个雇主一般(指的当然不是库马自己)。这通电话的同时,库马本人仍‘不省人事’地躺在外头沙滩上,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至于这通电话实际上究竟怎样,我猜,基德可能真的拨到戈弗雷家去,在听到对方拿起听筒的喀嚓一声时,大拇指迅速一按让电话断线,再自言自语地把预先备好的台词开开心心念一遍,不不,我们全错看了这个有趣的巨人基德,遂一步一步跟着库马希望的路走,基德必定不可能像外表那么笨,要不然他绝无法这么精准、这么一丝不乱地执行出库马的计划。天杀的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一流演员。”

  “但库马何时打的那张署名字条?当时他人在屋外——”

  “你指的是字条发现的时间,而不是字条制作的时间。他把字条放在特勒衣柜是晚饭后立刻进行的,之后才邀罗莎陪他散个步。他很清楚,不到九点三十分特勒不会看到这装字条的信封——顺带一点,这又提供我们对凶手特性的理解,凶手如此清楚特勒的作息。这可让人错觉为字条的打字和置放是在基德打电话给他的‘雇主’之后。你一定也还记得,星期天清晨我们在瓦林小屋发现罗莎女孩时,柯特曾接到一通匿名电话,通知他在哪里可找到罗莎,这通电话理所当然一定是库马打的,不管他当时藏身在海边的哪个地方,想想,他得冒着被人撞见的危险,只为了打这通与他自己安全无关的电话。我的看法是,他是宁可自己因此前功尽弃,也不愿见到女孩少一根头发,他非得让女孩尽可能尽早被放回不可。”

  “看起来不像,想想事情经过,他怎么能把她的名字署于字条之上,让她趟到这浑水里头。”

  艾勒里摇头说:“他知道她有一个强得谁也没辙的不在场证明,她不会打字,而且她被发现绑在瓦林小屋一整夜。他根本不在乎警方一眼就看出字条署名是伪造的,事实上,为了罗莎,他根本有意让警方看出是假的。而且你还得记住,如果马可在毁掉这字条时不是那么粗心大意,这张字条早被化为灰烬了,如此,罗莎更不可能有丝毫被看成谋杀嫌犯的机会。”

  此时,车子开到个热闹市镇,交通拥塞起来,走走停停,相当一段时间中,艾勒里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驾驶上,以免杜森伯格出什么事故。麦克林法官则抚着下巴,陷入沉思。

  “在库马自白中,”他忽然开口问,“有哪些部分你相信是实话?”

  “啊?我没听懂。”

  他们转到一道更繁荣的商业街上。

  “你知道,对他昨晚所说的有关基德怪物这部分,我一直有点好奇,我指的是,他说明他如何在暴风雨中试图把船冒险靠岸,然后小艇不幸沉没,他跳海游回岸边捡回一命的戏剧化出场经过后,接着马上说他一开始所坦承的经过——之前一天晚上,他在船上和基德打起来,失手杀了基德一事——整个是假的,他说,事情真正的经过是,星期六晚上,他们开着瓦林的小艇出了西班牙角视线范围之外以后——也就是‘绑架事件’之后——他们找了处偏僻海边靠了岸,他立刻付钱给基德,让他避风头去了,他是想让我们相信,基德仍活着,只是跑到外头某个不为人知之处而已。但是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假的。”

  “哦,乱讲。”艾勒里直接反驳,边按着喇叭,边紧急一扭车避开,然后他脸孔一阵痉挛,以发自肺腑的全身之力对闯祸的一辆计程车大吼,“你他妈怎么开车的?”吼完,他解嘲地笑笑,坐回车椅,“说真的,在我认定库马就是杀马可的凶手之后,我当然如此自问,基德哪里去了?很清楚,他只是个棋子而已,问题在于:他知道事情内幕真相吗?或库马把真相掩藏在‘绑架游戏’之下胡弄他吗?我很快看出有两个理由令我不太相信还会有另一桩杀人灭口的罪案发生……你是怀疑库马鸟尽弓藏,顺便把基德也收拾了,对吗?”

  “我承认,”法官皱着眉回答,“我是一直有这念头。”

  “不对,”艾勒里说,“我确信他不会。第一,库马没任何必要告诉基德他的全盘计划;第二,库马并非一个‘天生的’杀人者。库马是个正常理性之人,和一般人没两样,他守法也相信法律,他也不是那种一不小心就失去理智的冲动之人,他更不是那种为杀而杀之人或无任何慈悲之念的凶恶之人。基德这个无赖,当然在此事中快快乐乐赚了一票,而就算他事后在某地读到谋杀报道,想通了,要回头再来敲诈库马,他也会同时察觉出自己是谋杀共犯而却步,这是库马对他雇工的一层安全保障,不不,库马告诉我们的是实话。”

  一直到车子出城,眼前又是宽敞大道时,两人仍不说话。冷冽的空气的确是有一丝早秋的味道了,老绅士忽然激灵灵打起颤来。

  “怎么啦?”艾勒里关心地问,“冷吗?”

  “分不清,”法官哈哈一笑,“到底是来自谋杀还是来自寒风的反应,但的确是冷。”

  没说话,艾勒里停了车,他开了车门下来,打开车后堆满东西的夹层,一阵翻翻拣拣后,满意地带回来一团东西,黑色、柔软,且挺大的。

  “什么东西?”老绅士狐疑地问,“你哪里弄来的?我记得没看——”

  “披在肩膀上,老爹,”艾勒里边说边跳进车里,把这玩意儿放在老绅士膝上,“这是我们这番危险的小小纪念品。”

  “这是什么——”老人神经质地把这东西拨开,惊骇地说。

  “这是正义的谋杀者,是逻辑之道的岔路,”艾勒里摇头晃脑起来,边松开手刹车,“我忍不住不去拿它,说真的,这是今天早上我在墨莱探长眼前神不知鬼不觉拿来的。”

  法官拿起来定神一看,这是约翰·马可那件黑色披肩。

  老绅士又忍不住一颤,深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的架势毅然把披肩往肩上一绕。艾勒里咧嘴笑笑,一踩油门,没多会儿,老绅士雄伟有力的男中音又再次迎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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