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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马可要我邀他们来。”她凄凉地说。

  “他要你——他把这些人的名字连同住址给你?”

  “是,沃尔特。”

  “没讲理由?”

  “没有。”

  “那他们来了之后呢?再怎么讲,他们也不该把这个邀请视为理所当然——”

  “我不知道,”她缓缓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就这么奇怪——实在是一个很可怕的梦魔,康斯特布尔太太是其中最奇怪的一个,从一开始她就演戏,好像我从小就认识她一样……”

  戈弗雷的声音又浮现出惯有的钢铁之质:“从一到这里就这样?她一来就见到马可了吗?”

  “是的,我认为她——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很害怕,看起来不像她以前不认识他,不,我绝对感觉得出,他们彼此认识——尽管她见面时装得很像——但忽然见到马可,让她不得不大吃一惊,马可则很冷静,也——装得很像,我介绍他们时,他真当她从未见过面一般……问题是她一下子没法反应过来,她怕——她真的怕得要死。”

  害怕?艾勒里阴沉地想,她怕的和你怕的是如出一辙,斯特拉·戈弗雷女士,此时此刻,你还不肯把事情全讲出来;此时此刻,你仍然还害怕,斯特拉·戈弗雷女士,因此你不敢讲出来。

  “这个老肥婆,”百万富翁思索着说,“当然,有可能……那慕恩夫妇呢?”

  斯特拉的回话显得忧心忡忡:“他们也很奇怪,尤其是慕恩太太,她——她真很可疑,她只是个廉价的演员,沃尔特,就是你在小报上会读到的,最典型的那种钓凯子的歌舞女郎,照说,这种女人还有什么能吓到她,但她第一眼见到马可时,她一样吓个半死,我们——我们是三个走在深渊边缘的女人,而且还蒙着眼睛,我们每一个都怕,怕得不敢讲话,怕得不敢呼吸,怕把秘密泄给谁——”

  “那慕恩呢?”戈弗雷直截了当问。

  “我——我一点都不了解他,沃尔特,你不可能搞懂他的,他很暴躁,很粗俗,又那么强壮,而且他从不让你知道他想些什么。从来家里之后,他的行为举止完全吻合他这类型的男人,他也认真地‘社交’,社交!”

  “他怎么对待马可?”

  她有点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哦,沃尔特,这可以说很好笑,我得告诉你,当另一个男人和你同处一个屋檐下时……彼此会暗中较力。慕恩很讨厌马可,正眼都懒得瞧他,只有一回,有天晚上马可邀慕恩太太到花园散个步,我——我看到慕恩先生那种眼神,把我吓得直发抖。”

  又安静了好半晌,然后,又是戈弗雷先生平稳的声音:“好,这对我而言看来并不难,你们三个女人,分别在不同时间和他有了关系,他于是逮着你们的把柄,觉得有机会敲诈到一个愉快的夏天,享受美好、干净而且高级的假期,这卑鄙的老鼠!但他还要你邀其他人来……我要弄清这事,还有罗莎死里逃生这件事。对了,他一定也诱拐了罗莎和他发生关系,他妈的该死的家伙!我的女儿怎么可以——”

  “不,沃尔特,”斯特拉·戈弗雷悲坳地大叫,“他也许跟她调调情……我确定没别的——罗莎不会,罗莎她不会的,沃尔特,我一直陷在自己的难题中才瞎了眼没注意到,其实厄尔的态度应该早让我察觉出来才对,这可怜的男孩气成这——”

  艾勒里听见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他小心拨开树枝,一枝细枝子咔嚓断了,但那边的两人并未察觉。月光下,两人紧靠着站在小路上,女的比男的高些,男的抓着女的手腕,他那专横且丑陋的脸上有着极奇怪的神情。

  “我说过我会帮你,”他清晰地说,“但你仍然不肯彻底说出来,我知道你害怕,但单单只因为害怕,就让你甘心成为这该死妓男的玩物,是吗?只因为害怕——或还有什么其他原因?我不知道的这个原因也正是其他两个女人害怕的原因,是吗?”

  然而,冥冥中存在着某种更大的力量,保卫着权益受到侵害的主人,也让窥听一事适时而止。

  有人从小路另一头走来,走得不快,迟缓的步伐显示此人心事沉重,忧烦不己。

  艾勒里当下隐身到更浓密的灌木丛后面,造化弄人注定他这个晚上听不到斯特拉·戈弗雷的最终回答了。他缩着身子,屏住呼吸,眼睛紧盯着他刚刚隐身的小路另一头。

  戈弗雷夫妻也听到了,他们理所当然静了下来。

  是康斯特布尔太太,她晃荡晃荡地出现,像个苍白而巨大的鬼魂,身穿怪诞的黄色麻质衣服,月光下裸露的肥膀子如同大理石。她的步子拖着,石子路被刮着喀嚓喀嚓响,梦游般一张圆圆的大胖脸如同死人般没一丝表情。她独自一人。

  她拐过小路弯道时,肥硕至极的臀部就从离艾勒里脑袋几英寸的距离处扫过。

  接下来是两边几乎同步的彼此招呼之声,虚假的笑声如同玩具鸟发出的机械式鸣嚷一般。

  “康斯特布尔太太,你哪里去?”

  “晚安,康斯特布尔太太。”

  “哈罗,我——我只是随便散散步……好可怕的一天啊……”

  “是啊,我们全都——”

  艾勒里带着对命运的不满心绪,恨恨地跟自己低咒一声,悄悄溜到了小路另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场。

  第九章 夜·深蓝的猎者

  麦克林法官醒了。有一阵子,他还用力想从一大团漆黑浓雾中挣脱出来,但此时他完全醒来了,身体每一种感官都醒了,在意识到自己侧耳倾听之前,他的耳朵已自动发生了作用;在两眼真正张开之前,他的眼睛也像急着看穿眼前这一大团漆黑一般。老迈的心脏,他惊愕地感觉出,此时像个活塞般剧烈跳着。他直挺挺躺着,知道有危险。

  有人,他知道,在他房里。

  从眼角他瞥见落地窗以及窗外的西班牙露台,窗帘只拉起一半,因此他也能看见满天星斗的夜空。时间一定很晚了,但多晚呢?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震动得床单沙沙作响。有人夜间上门来,在平时,或在一间才出了谋杀案的屋子里,他觉得危险程度并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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