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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痛捞是什么意思——痛捞‘最后’一票——这小兔崽子指的是什么?”墨莱探长平静地说,“奎恩先生,若说这里头没有名堂,那我就是个老兔崽子!”

  “有趣的问题——”艾勒里说。

  此时,法医的另一番检验又把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先前法医还带着某种困惑意味凝视着尸体,好像这硬邦邦的玩意儿有某些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但此时,他断然弯下身来,拉开死者喉部披肩金属环扣的带子,把披在死者大理石般肩膀上的披肩拿开,然后,他手指抓着死者下巴,把死者僵硬的头部猛然往上一提。

  在马可的颈部,有一道极细极深的血痕。

  “勒死的!”法官惊呼出声。

  “的确如此,”法医说,仍注视着这致命的伤处,“绕过他整个喉部,你看颈背这里的血痕有点凌乱,这就是勒人时的打结之处,从外观判断,我敢说一定是用细绳子勒的,但现场这里没有绳子,探长,你发现绳子了吗?”

  “又有新玩意儿得找了。”墨莱没好气地说。

  “也就是说凶手是从马可背后动手的吗?”艾勒里问,边转着他的夹鼻眼镜思索着。

  “从尸体看起来,”法医有点酸溜溜地回答,“没错,凶手站在他背后,以细绳套住他宽松披肩领子底下的颈部,使劲一勒,绳子交叉处就在他颈部这个地方……这不花几秒钟时间。”他又弯下身去,检起披肩,随意地盖住尸体,“好啦,我干完活儿了。”

  “就算如你所说的,”探长提出异议,“但这里看不出有任何挣扎的迹象,按理说死者至少也会从椅子上扭过身子,和凶手抵抗两下什么的,不是吗!但照你讲的,这只傻鸟却只呆呆坐在这里,逆来顺受,连转个身都没有地乖乖迎接死亡。”

  “是你没听我讲完,”瘦削的法医不开心起来,“死者被勒时是在失去知觉的状况之下。”

  “失去知觉!”

  “这儿。”法医再次掀开披肩,露出马可那卷曲浓密的黑发。他熟极如流地拨开靠头顶上方处的头发,果然,在青色的头皮之上,有着一处铅黑色的淤伤,然后,法医放开披肩盖好尸体,“他的颅骨顶部被某种钝器重击过,虽然没重到令颅骨破裂,但够把他给打昏过去,接下来事情简单了,把绳子绕过他颈子,一勒。”

  “那为什么凶手不干脆就用他敲人的棍棒完成谋杀呢?”麦克林法官小声地问。

  法医失笑起来:“哦,有一堆可能原因,也许他不喜欢一具血迹狼藉的尸体,也许他准备了绳子在身上,不想浪费它,我不知道,但他的确这么做了。”

  “用什么钝器敲他的呢?”艾勒里问,“探长,你发现这类的东西了吗?”

  墨莱返身走到岩壁旁的雕像处,在那堆西班牙历史大人物中,选中其中一尊提起来:“他是被哥伦布给敲昏的,”墨莱慢吞吞地说,“我们在桌子后头的地上发现这玩意儿,是我把它给归回原处的,因为只有一个洞窟是空的,因此这尊哥伦布必定来自那里。这种石材指纹附不上去,因此不必费神检查了。还有,在踩上这个露台之前,我们已地毯式地检查地板一遍了,但除了一些海风刮来的沙子和尘土之外,连个鬼也没有,这些姓戈弗雷的全有他妈的糟糕洁癖,要不然就是他们家这些仆人实在太尽职了。”他放回哥伦布。

  “也没绳子的踪迹,是吗?”

  “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要找绳子,但负责在这幢神圣之屋搜寻所有应许之物的兄弟,任何碍眼的鸡毛蒜皮都会列入清单跟我报告,没有绳子,我想凶手带走了。”

  “先生,此人是什么时间断气的?”艾勒里忽然话锋一转发问道。

  法医似乎愣了一下,马上沉下脸来,抬眼看向墨莱探长。墨莱一颌首,法医说道:“我尽量把可能的时间范畴缩窄——其实通常无法准确到我们一厢情愿想要的——他是在凌晨一点到一点三十分之间死的,当然,不可能是一点之前死的,而我相信,半个小时的可能误差应该绰绰有余。”

  “他的确实死因真的是勒杀吗?”

  “我说过确实如此,我没说过吗?”法医老大不开心起来,“你知道,我也许只是个乡下大夫,但并不表示我对我的本行无知。勒死,几乎是瞬间毙命,就这样,尸体上再没任何其他伤痕。墨莱,需要再正式的验尸吗?”

  “最好如此,保险点。”

  “好吧,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如果你这边不需要,我就让他们把尸体抬回去了。”

  “我这边不需要了,奎恩先生,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呢?”

  艾勒里懒洋洋地说:“哦,问题一堆,但恐怕法医大人帮不上忙。对了,在你们把这个死阿波罗弄走前——”他忽然单膝跪下来,伸手向死者的脚踝用力拉了一下,但脚踝却像生根成为地板一部分似的,艾勒里仰起脸来。

  “僵硬了。”法医一声冷笑,“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艾勒里以极其耐心的语气回答,“检查一下他的脚。”

  “他的脚?那好啊,脚不就好端端在那儿!”

  “探长,可否请你和法医帮忙抬起他,连尸体带椅子,麻烦你——”

  于是,墨莱和法医在一名警员协助下,合力抬起尸体和椅子,艾勒里的脑袋俯在地板上,侧着脸查看死者的光脚丫子。

  “干干净净,”他轻声说,“百分之百干净,我实在好奇——”他从口袋中抽出一枝铅笔,有点困难地插入死者大脚趾和相邻脚趾的缝隙之中。这个动作他一再重复,直到他插完双脚每个趾头的缝隙为止,“连粒沙子都没有。好了,各位先生,谢谢你们,你们这位可贵的马可先生我已看够了——当然我指的是他这具受苦受难的遗体。”艾勒里起身,掸掸他膝盖上的尘土,摸出了根香烟,面对两侧岩壁夹成的海湾,眺望起不远处的海景。

  抬马可和椅子的两人歇下手来,法医挥手召来两名懒洋洋靠在露台石阶口的白衣男子。

  “好吧,孩子,”有声音从艾勒里肩后传来,艾勒里一转身,发现问话的人是麦克林法官,“你认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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