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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接下来你该指控我制造战争了。”他的哥哥已面露冷峻之色。

  “不,你不制造战争,大王。”朱达·本迪戈说,”那些战争是你力所不能及的力量发动的,或者说是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合力为之的结果。你是个司炉,负责添柴加煤拉风箱。如果一个国家发生内乱,你肯定会把它变成公开的内战;如果是两股势力或利益集团分赃不匀坐下来谈判,你的代理人一定会从中挑拨离间,让他们兵戎相见。这里边的是非你不关心;是非这个词在你的词典里没有意义,有意义的只是冲突、战争以及由此而来的利润。这才是你的着眼点,大王。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而你走得太远了!”

  朱达在向他哥哥探过身去,握紧的拳头在桌面上跳动着:“你是一个凶手,大王。我不仅仅指在这个岛上或世界各地为你执行某项使命不成功而付出生命代价的那些帮凶。我说的凶手,兄弟,是历史学家所谓保持着统计学记录的那一类,即利用战争杀人的凶手,兄长。这种凶手正是你千方百计促使其演变成战争的那些误解、紧张和社会经济压力造就的。你知道你是什么吗,大王?你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大众杀手。噢,是的,我知道这听上去特别像台词,我也知道你对我没有能力把这句话说得不这么像台词而幸灾乐祸!但事实是几百万的生灵死在无论如何你难逃干系的战场上。事实是更有上千万的人因此而沦落为被奴役者,被剥去最后一块维持他们尊严的遮羞布,赤裸着身体被抛进你的焚尸炉和尸骨堆!”

  “不是我的。朱达,不是我的,”他的哥哥说。

  “是你的!只是你不能善始善终了,大王。

  你以为我醉酒就什么也看不见吗?你以为我对你工厂开工的汽笛声充耳不闻就什么也听不到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每天夜里在机要室里谋划什么吗?太过了,大王,你走得太远了。”

  朱达停下不说了,他的嘴唇在哆嗦。大王小心翼翼地把塞贡扎克酒瓶向他跟前推了推。朱达抿了一小口。

  “危险的谈话,朱达,”大王轻轻地说,“你什么时候入党的?”

  朱达咬着牙说:“诬蔑。我只相信人的尊严,君子不党。”

  “那你反对他们喽,朱达?”

  “反对他们,也反对你。你们是一丘之貉。

  一根朽木的两端。达到目的手段而已。什么目的?谁知道。但可以猜到!”

  “这就是典型的糊涂思想,朱达。你不能既反对他们又反对我。我是他们的劲敌。我装备西方国家准备和他们干……”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这也是实话。现在也是。但被歪曲的真理总归会被证明根本不是真理。你装备西方准备跟他们干,理由不是他们对自由世界形成威胁,而是他们赶巧正是眼下敌对的一方。十年前你就开始装备西方——或者还包括东方、北方或南方甚至四面八方——去和什么人或什么事干。也许还有火星上来的小人儿,大王!除非令你适可而止。”

  “可是由谁来阻止我呢?”本迪戈大王小声说,“不会是你吧,朱达?”

  “是我!今天午夜我将杀了你,大王。你不会再看到明天了,而明天,这个世界将更适于生存一些。”

  本迪戈大王爆发出笑声。他把那颗英俊的头颅向后甩去,直笑得弯下腰左摆右摇,不得不抓住桌沿儿稳住自己,他的眼里真地笑出了眼泪。

  朱达的椅子翻倒在地。他绕过桌角直扑他哥哥的喉咙。可他的手头儿根本没准儿,正好滑向那宽厚的胸膛。

  他开始挥动小拳头猛击,嘴里发出仇恨和狂怒的尖叫。刹那间,大王一惊,笑声顿住,眼睛睁大。但随而来的却是更大的笑声。他根本没有招架的意思。朱达的拳头像是从墙上弹回来的破乒乓球,有气无力。

  这时马克斯一号上手了。只用一只手,他把这个因用力挥拳而缩成一团的小个子男人从他主人身边拉开,就势让他在空中转了一圈,就好像他是个玩具娃娃。悬在半空的朱达,嘴里发出喘不过气来的怪声。这声音让马克斯一号露出了狞笑。他真把朱达当成一个布娃娃似的摇晃起来,直摇得他面无人色,眼睛暴突,舌伸口外。

  卡拉说了句什么,用手蒙住脸。

  “好啦,亲爱的。”她丈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其实,朱达并不在乎受惩罚。他就喜欢这个。向来如此。领略了实战和乐趣,是不是,朱达?”

  马克斯一号把那小个子男人扔了出去。朱达的身体先撞在墙上,再跌落在地板上,躺在那里不动了。

  “你不用担心,”马克斯一号说着冲他的主人一咧嘴,“把他交给我吧。等我吃完饭。”他坐下,拿起刀叉。

  “也用不着你费傻劲,马克斯。到时候——

  是说午夜,对吗?——他又会醉死过去,像地下的蚯蚓一样不省人事。”大王朝墙角处的那个小团团瞥了一眼,“这就是民主的麻烦,奎因。你也是那个民主自由世界的有识之士之一,不是吗,你也没有弄出什么名堂。你冒险的结果是招来一顿痛揍,还害自己昏头昏脑地听了一场没头没脑的谈话,就像朱达把自己葬送在酒精里一样。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吱吱喳喳,吱吱喳喳,吱吱喳喳,而与此同时,历史的脚步己从过去跨入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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