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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关于卡扎利斯的报告,他们看了一遍又一遍,简直气炸了,因为他的表现就和一般人所认识的那个艾德华·卡扎利斯医生,那个著名的精神医生一样,根本不像个满腹嗜血欲望、奸巧狡诈的杀人偏执狂。他仍然和专案委员会继续分析偶尔送进来的病例,甚至还参加一次由市长召开的会议,奎恩父子恰巧也在场。在这次会议当中,卡扎利斯受到这两位对伪装术研究知之甚详的专业人士严密的观察,然而到最后,那不过是一场“谁是最佳演员”的角力罢了。

  这个精神医生虽然浇了大家一头冷水,态度却谦和有礼,他又重申了一次,他和专案委员会都在浪费时间,他们又说服了几个态度犹豫不决的医生,可是剩下的都很难搞,不太可能指望他们配合。(这时奎因警官装出一副正经八百的面孔向市长报告说,卡扎利斯和他的同僚送来的那几个可疑的病例根本不可能是怪猫。)“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卡扎利斯问警官。警官摇头的时候,这个大块头的家伙竟然微微一笑,“可能是从大都会区以外来的外地人吧!”

  艾勒里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人。

  不过,这一阵子卡扎利斯脸色很难看,这点颇令人起疑心。他瘦了,一脸憔悴,头顶上的银发几乎掉光,厚重的脸上满布皱纹,两只眼睛下的肌肉开始不住地抽搐,那双大手,如果不在什么东西上神经质地敲打的话,一定在他身上四处游移,仿佛想找个落点安定下来似的。卡扎利斯太太也出席了那次的会议,她一脸哀伤地说,她的丈夫为市政府所做的事已把他累垮了,她错了,不应该逼他继续这项调查工作的。医生拍拍他太太的手,说他并不在意,唯一让他不安的是他失败了。年轻人“从失败中崛起”,他说,但是“老年人在失败后沉沦”。

  “艾德华,我要你退出。”

  可是,他只是微微一笑。他说他正考虑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只要他把一些“松掉的线头”整理好……

  他是不是故意在嘲讽他们?

  他用的那个比喻萦绕在他们心头。

  或者,他已经起了疑心,怀疑或害怕被调查的恐惧已经强烈到削弱他继续杀人的行动?

  可能他已经注意到有人在跟踪他。警探说他们确信他一点都没注意到。

  不管怎样,可能性依然存在。

  还是他们搜索他的房子时留下了蛛丝马迹?

  但他们的行动非常有系统,在碰触或移动一个物体之前,他们都会清楚地记下它原来的位置状态,然后把所有的东西都复归原位。

  不过,他也可能注意到有些什么不对劲。他有可能布下陷阱吗?也许在贮藏室、在抽屉里,他为自己设置了一个小信号,一个微不足道、不会引人注意的小东西。某一类型的心理变态者是有可能采取这种预防措施的,而且会做的非常巧妙。他们现在对付的这个人,其聪明机智盖过他的病症,可能他已有先见之明了。

  这是可能的。

  卡扎利斯的行为举止和一个在光天化日下走过空旷田野的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诊所里平常有一两个病人,主要是女人,偶尔他会和其他的同行交换意见;有时候整晚足不出户。有一次他和卡扎利斯太太出门去理查森家,有一次到卡内基音乐厅听演奏会,听到法兰克的交响曲时,两眼大睁如铜铃,紧握双拳;然后,当巴赫和莫扎特的音乐响起时,他吸起嘴唇,平静且怡然自得。

  另外有一次,是个社交性质的晚宴,参加的人都是同行的老朋友和他们的妻子。

  他从来没有尝试要走近第一大道和二十九街。

  这是有可能的。

  那是伤口所在。

  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唐纳德·凯兹勒杀案发生后的第十天,也是“苏·马丁”开始看护工作后的第六天,每一个人都开始焦躁不安。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待在警察局里的特别办公室相视无语。当沉默变得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们就互相发发牢骚,舒解一下。

  想到卡扎利斯可能在静候他们的动静,就让奎恩警官的脸越拉越长。大家都知道狂人或疯子有惊人的耐性,卡扎利斯可能会这么想:他们迟早会断定他已经走出死胡同,洗手不干了……如果他熬得住,熬得久,那么,所有便衣、眼线就会撤除,那只是迟早的事。

  卡扎利斯是在等这个吗?

  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的话。

  或者,如果他预料监视者永远不会撤退,他也许会沉着地等待,考验他们的耐心,等待那一刻的大意,然后……机会来临,他就可以趁虚而入,口袋里面装着一条柞蚕丝绳。

  奎恩警官不断地督促他的手下,大家都恨透了他。

  艾勒里在脑中回绕的念头更是磨人。他假定卡扎利斯在贮藏室布置了一个陷阱,假定他的确知道有人看过他的旧档案,知道这些档案泄漏了他的秘密,也假定他知道了他们已经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些受害者下手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卡扎利斯猜到他们的计划,并不是在恭维他。他只要做艾勒里现在正在做的,也就是把自己放在敌人的位置去设身处地地想,就可以猜到了。

  那么卡扎利斯可能也会知道,他们已经从唐纳德·凯兹一路查到玛丽莲·索姆斯身上,而且也知道他们已经在玛丽莲·索姆斯那里布下陷阱等他。

  如果我是卡扎利斯,艾勒里说,我会怎么做呢?我会完全放弃加害于玛丽莲·索姆斯的念头,一刻也不迟疑,我会去翻旧的妇产科档案,我会从玛丽莲·索姆斯的卡片之后找出下一个条件符合的受害者;甚至,为了安全起见,我会跳过这一个,再往下一个找,以防敌人也想到这一步。我们的部署就全打乱了……

  艾勒里非常苦恼,他不能原谅自己,他不断地说“不可原谅,不可原谅”,竟然没有想到要在卡扎利斯的档案卡片里找出玛丽莲·索姆斯之后的下一个受害者,以及再下一个,再下一个。每一个下一个都应加以保护,即使查遍所有的档案卡片,即使全市有100个年轻人需要保护,那也不能放弃……

  如果这些假设是合理的,卡扎利斯此刻可能就是在消磨跟踪他的警探。等待他们松懈警惕后,怪猫将再次出动,轻轻松松地勒死第十号不知名的受害者,一边还嘲笑着那些在保护玛丽莲·索姆斯的警探。

  艾勒里对此自责不已。

  “现在最好情况是,”他怨恨地说,“卡扎利斯按照计划对玛丽莲采取行动。最糟的呢,就是他已经着手算计其他人了。如果是后者,我们得等到出事了才会知道,除非我们能当场将他抓住。爸,我们得盯紧他!可不可以再多派几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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