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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星期一上午十点三十分到十点四十五分之间,您一直待在让奈博士的办公室里吗?”奎恩巡官问。

  “是的,让奈说的全是实话。我去向他借了一小笔钱。

  在您指出的这段时间里,我俩一直在办公室,谁也没出去过。”

  “哦……”萨姆逊把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一切原来这样简单,史文逊先生,可您却让我们在全市搜了个遍。”

  “为什么让奈坚决不说您的名字呢?”巡官突然问。

  史文逊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我看,不说也不行了……先生们,一切其实很简单。

  我根本不是什么托马斯·史文逊。我是托马斯·让奈──让奈医生的儿子,”

  真象终于大白。托马斯·让奈竟是弗朗西斯·让奈的养子。外科医生第二次结婚时,原是孤身一人,没有子息。他的续弦就是托马斯的母亲。托马斯两岁时,让奈依法成了他的父亲。又过了八年,托马斯的母亲去世。

  据托马斯自己说,他在学业上很认真,一心一意想成为第二个让奈,做一个第一流的外科医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被送进了约翰·霍普金斯医学院。

  这个被警察局全体出动搜捕了两昼夜而毫无收获的人物,以一种低沉的、羞怯的声调,叙述了他怎样不负责任,肆无忌惮地践踏了他那著名的继父对他的信任。

  “我那时就知道,我不会有什么出息了,”他低声轻语,“我的学习成绩很好,几乎是同年级学生中最好的。可是我喝酒喝得大凶,赌牌输了很多钱。父亲慷慨资助我学业的钱全被我输光了。”

  让奈始终以心平气和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大学生的堕落。

  在医学院学习期间,他一直对这个浪荡儿管束很严,帮助他重新做人。毕业后,又把他安排到荷兰纪念医院外科做见习医生。

  “怪不得埃萨克·柯勃觉得此人面熟!”巡官这样咕哦了一句,接着又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见习结束后,托马斯·让奈被医院正式录用。他在继父指导下,继续进行工作。有一段时间,托马斯进步很快。

  史文逊停了一会儿。他舔舔枯干的嘴唇,茫然的目光掠过检察官的面部,说:“事情也正好就出在这个时候。五年前,大约也是这个季节。我又不走正道了,又喝上酒了。一天上午,我喝得醉醉醇地去动手术。紧急关头手一哆嗦,手术刀切人体内过深,患者死在手术台上。”

  大家都沉默着。这位原外科医生看来正在为青年时代的宏图大志因玩忽职守的致命错误而趋于破灭,感到追悔莫及。

  “当时,我惊恐万状,”史文逊说,“精神支持不住了,感到一阵恶心。”

  手术时虽有三个见证人在场,但医疗行业的严格的规矩却不允许把这一事故的实情张扬于医院之外。

  让奈博士亲自向道恩夫人报告了这一惨剧的始末和儿子的过失。这位老夫人毫不留情,年轻的外科医生只好被迫辞职离院。

  尽管继父一再努力,儿子的坏名声却一传千里:他到处都吃了闭门羹。不知不觉之间,史文逊渐渐失去了他行医的权利。托马斯·让亲大夫丢掉了医师的头衔。后来,也是为了找一条出路吧,他才把让奈这个姓换成了史文逊,这是他母亲娘家的姓。

  他从纽约迁到郊区的切斯特港。靠了继父托情,加之让奈交游甚广,史文逊总算找到了一个保健医的职务。从此后,他开始了清醒的生活。

  “这场可怕的事故,使我忽然看清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深受良心责备,”他说,“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我的前途从此完了。咳,这能怪谁呢!”检察官的办公室里静俏悄的。

  他痛苦地叙述着。“老太婆办事凭良心,我的继父也是这样。对于他来说,世界上唯一的原则就是医务界的原则。我看,如果他愿意利用他对道恩夫人的影响,他原是可以为我说话的。但他恪守他自己的信条。此外,他还懂得一点,就是要想挽救我,所以一定得狠狠教训我一次……”

  让奈博士从未责备过他那不争气的继子,尽管托马斯做过许多令人伤心的事。当他对儿子的计划和希望完全破灭时,他非常难过。可是他照旧帮助这个年轻人,帮他走上自立的道路,开始新的生活。

  让奈非常明确地保证:如果托马斯能够戒酒,并且诚实地劳动,那么,一切过错将会被原谅。年轻人将仍是让奈的继承人,因为让奈没有,也不可能有其他继承人。

  “从继父方面来说,这当然很高尚,”原外科医生托马斯说,“太高尚了。他对我真是再好不过了。即使亲生儿子,也顶多就是如此吧。”

  他不吱声了。手指神经质地揉搓着礼帽的帽边。这是一双结实的、外科医生的手啊!

  “现在看来,情况当然不一样了,让……史文逊先生,”

  萨姆逊说。“现在我明白,让奈博士为什么不愿对我们吐露真情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段不愉快的……”

  “是的,”史文逊打断他说。“这段历史很可能使我这五年诚实的劳动付诸东流,使我从此再也无法从业。这会使我在社会人士的眼里变成一个饭桶外科医生,一个严重失职的、犯罪的医生,因而在其他事务中也难以享有任何信任……医院里发生的这一非常事件,”他又接着说,“引起各种猜测,也造成了我们父子很大的不安。因为如果让奈博士帮助警方找到了史文逊,那么这一段不光彩的往事必然要公之于世。我们都非常害怕这一点。不过,”史文逊接着又说道,“当我了解到父亲固此而遭受严重怀疑时,我就不能再顾及自己的利益了。各位先生,我希望如今对让奈博士的怀疑可以消除了。这一切只不过是一种可怕的误会。星期一我去见父亲的唯一目的就是借一点钱──二十五美元。业务情况不妙,有几天我手头实在周转不开了。父亲还是老样子,对我十分慷慨,他给了我一张五十美元的支票。一出医院,我就拿到银行去兑了现。”

  他环视了四周,眼里流露出用言语难以表达的恳求。巡官闷闷不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着他那只用旧了的褐色鼻烟盒。

  总监悄悄离开了房间。预料中的一次爆炸性事例件竟未发生。他再坐在这儿已没有什么意义。

  史文逊说到最后,语气已不那么自信。他有点怯生生地问,这篇自述能否使在座各位感到满意?如若果真满意,那么他请大家一定不要向报界透露他的真实姓名。总之,他完全准备为大家效劳,如果需要作证,他也可以提供证词,虽说是对他来讲,越不声张越好。因为记者们总爱把过去那些见不得人的丑闻都翻腾出来,把那些早已被人遗忘的丑事披露出来。

  “这方面您不用操心,史文逊先生,”区检察官显得很激动。“您今天向我们谈的这些,无疑能洗清您的继父。既然有这样确凿有力的证据来排除您父亲在场,那我们决不会逮捕他。对吧,奎恩?”

  “现在当然不能逮捕,”巡官闻了一撮鼻烟,打了个喷嚏。“史文逊先生,星期一上午见面之后,您又同让奈博士见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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