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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死者的镜子

  这是一套时髦的公寓,房间里的家具也挺新潮,扶手椅做成长方形,高背椅做成三角形,一张新式写字台摆在窗前成长方形,桌旁坐着一个小个子老头,他的脑袋是这间房里惟一不是方形的东西,它是蛋形的。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正在读一封信:

  地址:惠普雷拉夫克洛斯

  电报:拉夫圣玛丽拉夫圣约翰韦斯特夏尔

  一九三六年九月二十四日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亲爱的先生,——发生了一桩事必须得到极为细致和慎重的处理。我曾经听说过您的业绩,并且决定把这件事托付给您。我有理由相信我正受到敲诈,但出于家庭的原因我不愿报告给警察。我自己正在采取某些措施来解决这件事,但您必须准备在收到这封电报后立即动身到我这来。如果您不回绝,我将十分感激。

  您忠诚的

  杰维斯·谢弗尼克-戈尔

  赫尔克里·波洛的眉毛慢慢扬起,几乎高过额头,隐没在他的头发中。

  “那么,谁,”他自问,“是这位杰维斯·谢弗尼克-戈尔呢?”

  他走向书架,取出一本又大又厚的书。

  他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他想要的。

  谢弗尼克-戈尔,杰维斯·弗朗西斯·泽维尔爵士,一八九四年授封第十代从男爵。前第十七团枪骑兵上尉;生于一八七八年五月十八日;第九代从男爵,盖伊·谢弗尼克-戈尔与克罗迪娅·布雷瑟顿,第八代沃林福德伯爵之次女的长子。一九一二年与范达·伊丽莎白,弗雷德里克·阿巴斯诺特上校的长女结婚,于伊顿公学接受教育,一九一四——一九一八年服役于欧洲战争。

  消遣:旅行,大型围猎。

  地址:拉夫圣玛丽,韦斯特夏尔,及朗德斯广场二一八号,瑞士。

  俱乐部:骑兵军官、旅行者。

  波洛稍稍不满地摇着头,他出神地想了一会,然后走到桌旁,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小叠请柬。

  他的脸发亮了。

  “Alabonneheure!(法文,意为:绝佳时间。)正合适!他肯定会在那儿。”

  一位公爵夫人装腔作势地接待波洛。

  “那么您一定要来,波洛先生!为什么不呢,那可棒极了。”

  “荣幸之至,夫人。”波洛连声应着,鞠着躬。

  他摆脱了几个非常重要和绝妙的人物——一个著名的外交官,一个同样著名的女演员和一位知名的冒险家——然后终于发现了他一直寻找的人,那位“从不缺席”的客人,萨特思韦特先生。

  萨特思韦特先生仍在兴奋地喋喋不休。

  “亲爱的公爵夫人——我一直乐于参加她的晚会……如此地有个性,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多年以前在科西嘉时我就很了解她了……”

  萨特思韦特先生的谈话不时由于提到他的贵族相识而停下来,似乎他曾经有幸与史密斯,布朗或鲁宾逊诸先生相交甚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不过,把萨特思韦特先生仅仅描述成为一个势利之人也失之公平。他是个敏锐的人类本性的观察者,如果旁观者清这句话说得不错的话,萨特思韦特先生知道的事情是很多的。

  “您知道,我亲爱的朋友,自从上次见到您已时隔多年了。我常能有幸看到您在了望台附近工作。我敢说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内情了。顺便提一句,我上星期见到了玛丽女士,一个尤物——香艳迷人!”

  只过了几分钟,在谈及一位伯爵的女儿的不检点行为,和一位子爵的令人惋惜的行为之后,波洛就成功地引出了杰维斯·谢弗尼克-戈尔这个名字。

  萨特思韦特先生立即回答道:

  “啊,是有这么一个人物!最后的贵族——这是他的绰号。”

  “请原谅,我还是不太明白。”

  萨特思韦特先生乐于迁就一个外国人低下的理解能力。

  “这是个笑话,您知道——一个笑话,自然,他并非真的是英格兰最后的一位贵族——但他的确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胆大妄为令人不快的贵族老爷——这种轻率无礼的贵族形象在上个世纪的小说里非常普遍——这种人会打绝不可能的赌,而且还赢了钱。”

  他接着更详细地解释他的意思。在年轻时,杰维斯·谢弗尼克-戈尔曾乘着一艘帆船环游世界。他曾经到极地探险。还曾向一位贵族赛马迷挑战和决斗。为了一笔赌注,他曾经骑着他心爱的母马冲上一位公爵府邸的楼梯。他还曾从舞台上的一个箱子里跳出来,带走了一位正在演出的著名女演员。他的趣闻轶事真是数不胜数。

  “这是个古老的家族,”萨特思韦特先生继续道,“盖伊·德·谢弗尼克爵士参加过第一次十字军,现在看来,这根香火快断了,老杰维斯是最后一位谢弗尼克-戈尔了。”

  “陷于穷困的境况了吗?”

  “一点也没有。杰维斯相当富有,拥有价值不菲的房产、煤矿,再加上他年轻时在秘鲁或南美某地发现过矿藏,这些都给他带来了财富,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无论干什么都走运。”

  “他现在当然已是个老头子了?”

  “是的。可怜的老杰维斯。”萨特思韦特先生摇头说道,“大多数人都把他描述得极为疯狂。从某种程度上说的确如此。他是疯狂——并非不可理喻或陷于妄想的状态——而是反常的状态。他天生就是个独一无二的人物。”

  “那么这种独特性随着时间流逝而成了一种怪僻?”波洛推测道。

  “非常正确。这恰好发生在可怜的老杰维斯身上。”

  “他可能对本人的重要性极为自负吧。”

  “的确如此。我可以想见,在杰维斯的头脑中,世界总被分成两部分——谢弗尼克-戈尔家族和其他人!”

  “一种夸大的家族感。”

  “是的。谢弗尼克-戈尔家族总是如魔鬼般傲慢自大——这是他们自己的法则。杰维斯,作为他们当中的最后一员,承继了这一劣性。他是——嗯,确实,您知道,听他讲话,您甚至可以认为他是——嗯,全能的上帝!”

  波洛缓缓地点了点头,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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