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寓所谜案 | 上页 下页


  我不知道到底从哪儿开始这个故事,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某个星期三在牧师寓所的午餐时分开始。席间的交谈大部分与将要叙述的故事无关,但还是包含得有一两件有启发的事件,这些事件会影响到故事的发展。

  我刚切完了一些煮熟的牛肉(顺带一句,牛肉非常硬),在回到我的座位上时,我说,任何人如果谋杀了普罗瑟罗上校,将会是对整个世界做了一件大好事。我讲的这番话,倒是与我的这身衣服不太相称。

  我年轻的侄儿丹尼斯立即说道:

  “如果有一天发现那老家伙躺在血泊中时,那句话会用来指控你。玛丽会提供证据,玛丽,不是吗?她会讲你是怎样在切牛肉的刀上烙上复仇的标记。”

  玛丽现在是牧师寓所的女佣,她把这份差事当做谋求更好职业和更高收入的跳板。她只是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

  “青菜!”然后将一只有裂纹的盘子狠狠地抛到我的面前。

  我妻子以一种同情的语调说:“上校确实是令人讨厌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因为玛丽将青菜“乒”地一声放到餐桌上后,又将一盘湿漉漉的、令人不快的苹果布丁抛到我的鼻子下。我说:“不要,谢谢。”但她还是猛地一下把盘子放到桌上,离开了房间。

  “很抱歉,我是这么一个令人吃惊的主妇,”妻子说道,声音中略带愧疚。

  我颇有同感。我妻子名叫格丽泽尔达——对一个牧师的妻子来说,这样一个名字是再合适不过了。但也仅此而已,她绝非一位贤妻良母。

  我一向认为,牧师应当终生不娶。我为何在仅仅认识格丽泽尔达二十四小时之后,就向她匆匆求婚,这一点我仍然迷惑不解。我总是认为,婚姻是一桩严肃的事,只有在双方长期的倾心相爱、深思熟虑后才能缔结良缘。首要的是,要情投意合。

  格丽泽尔达小我近二十岁。她秀丽迷人,对什么事都不会认真。她在各方面都胜我一筹,与她生活,令我烦恼不已。

  她把教区当做供她开心取乐的某种大玩笑。我曾努力要改变她的想法,但一无所获。我比以往更为坚信,牧师应当独身。我常常向她暗示这一点,但她只是付之一笑。

  “亲爱的,”我说,“只要你稍微尽点心——”

  “我有时是尽心的,”格丽泽尔达说,“可是,很多情况下,我想我是适得其反。我天生就谈不上是一个好主妇,所以我想最好还是让玛丽去操心,我只要准备好不图舒适、牺牲一些口福就行了。”

  “那你的丈夫又怎么样,亲爱的?”我以责备的口吻说,一面又像《圣经》中的魔鬼那样,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引经据典,加一句:“她善持家道……”

  “想想你没有被狮子撕成碎片,是多么幸运啊,”格丽泽尔达很快打断了我的话,“也没有在火刑架上被烧死;糟糕的食物、四处灰尘和死黄蜂根本值不得大惊小怪。再讲点有关普罗瑟罗上校的事吧。不管怎么说,早期的基督徒不受教会执事的管束,是够幸运的。”

  “高傲的倔老头儿!”丹尼斯说,“难怪他的前妻离他而去。”

  “我看不出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妻于说。

  “格丽泽尔达,”我厉声说道,“我不允许你那样说。”

  “亲爱的,”妻子撒娇似的说,“给我讲讲他的事吧!到底怎么回事?是那位豪伊斯先生的点头哈腰时常惹恼他吗?”

  豪伊斯是我们的新牧师,刚到这里三个星期。他持高教会派的观点,在星期五节食。普罗瑟罗上校对任何清规戒律都十分反感。

  “这次不是的。他确实碰到过豪伊斯的这番模样。不过,整个麻烦是由于普赖斯·里德利夫人的糟糕的一英镑钞票引起的。”

  普赖斯夫人是一名虔诚的教徒。在参加她的儿子忌日的早间仪式时,她将一英镑的钞票投入捐献袋。后来,在公布捐款的数量时,她痛苦地发现,一张十先令的钞票是所提到的最大的票面额。

  她向我抱怨这件事,我非常合情合理地指出,她一定是弄错了。

  “我们俩都不像以前那样年轻了,”我试图巧妙地转开话题,“我们得忍受一些年迈带来的麻烦。”

  奇怪的是,我的话仿佛使她更为激怒。她说,事情非常奇怪,使她吃惊的是,我并不认为是这样。她气冲冲地走开了,我想,她是向普罗瑟罗上校诉苦去了。普罗瑟罗上校是那种一有机会就小题大作的人。他确实小题大作了一番。遗憾的是,他是星期三无事生非。我正好星期三早上给教堂的日间学校讲课,这件事令我心力交瘁,一整天都不得安宁。

  “好了,我想他是得寻点开心,”我妻子带着一种试图武断地总结这次谈话的神气说,“没有人在他的周围惹恼他,叫他亲爱的牧师,或是给他绣难看的拖鞋,也没有人给他圣诞节的暖袜。他妻子和女儿对他腻烦透了。我想,到别处去耍威风会使他感到高兴些的。”

  “他用不着为那事而大动肝火,”我略带惧色地说,“我想,他没有完全意识到他说的话的含义。他想要查遍教堂所有的账目——在贪污的情况下——他是那样说的。贪污:难道他怀疑我挪用教堂的钱款吗?”

  “没有人会怀疑你什么。亲爱的,”格丽泽尔达说,“你非常清白,不会遭人怀疑,这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来证明这一点。我倒是宁愿你去挪用福音传播会的钱款。我恨传教士,我一向恨他们。”

  我正要责备她的那种情绪,但这时玛丽端着一份半生不熟的大米布丁来了。我略表不快,但格丽泽尔达说,日本人总是吃半生不熟的大米,结果大脑非常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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