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万圣节前夜的谋杀案 | 上页 下页
三〇


  “全都是谎言。您说我在撒谎。您说是我自己写的那份公文。我自己没有写,是她写的,谁也无法说不是的。”

  “有人说起了很多事。”富勒顿先生说,“听着,别再辩解了,听我说。

  卢埃林·斯迈思夫人写信时,常常让您代笔,并让您模仿她的笔迹,模仿得越像越好,有这回事吧?因为她觉得用打字机给亲戚朋友写信十分不礼貌,这种老观念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遗风。如今谁也不在乎信是手写的还是用打字机打出来的,而卢埃林·斯迈思夫人不这样认为。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嗯,明白。她是常常让我这么做。她会说‘奥尔加,这四封信你来回,照我跟你说的以及你速记下来的回吧。你用笔来写,字体写得跟我的越像越好。’她让我练习模仿她的字体,注意每一个字母她是如何下笔的。‘只要看上去差不多跟我写的一样就行了’她说,‘然后签上我的名字。我不希望让人知道我连信都写不了啦。你知道,患了风湿病,我的手腕越来越不灵便了,尽管这样我还是不愿用打字机写私人信件。’”

  “您完全可以用您平常的字体来写,”富勒顿先生说,“然后在末尾写上由秘书代笔,不就行了吗?”

  “她不想让我这么做。她希望别人认为是她本人动笔写的。”

  富勒顿先生心想,这肯定是实情,像路易丝·卢埃林·斯迈思一贯的作风。她深深厌恶提及自己上了年纪、今不如昔的事实,比如说以前会做的一些事现在做不了啦,走不了那么远或者爬山没以前快啦,手没有以前灵活(尤其是右手)等等。她希望能跟别人说:“我身体棒极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想干都能干成。”是的,奥尔加说的是实话。正因为如此,再加上别的一些因素,一开始路易丝·卢埃林·斯迈思起草并签字的附加条款才没有受到怀疑。

  富勒顿先生回忆起来,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们渐渐起了疑心,因为他和他年轻的合伙人都十分熟悉卢埃林·斯迈思夫人的字体。是年轻的科尔先开口的。

  “我真没法相信附加条款出自路易丝·卢埃林·斯迈思的手笔。我听说她最近患了关节炎。看看这些她亲笔写的东西吧,这是我从她的公文中挑出来的。这附加条款不太对头。”

  富勒顿先生也觉得不太对头。他说要请专家鉴定。结果十分明确。各位专家都一致认为附加条款不是出自路易丝·卢埃林·斯迈思的手笔。

  要是奥尔加不那么贪心,富勒顿先生心想,要是满足于在附加条款一开始写上(如这份公文的开头一样)——“因为她无微不至关心我、对我体贴耐心,我留给她——”也只能这样开头,接下去说明给这位姑娘留下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但是把所有的亲属全部撇开,特别是她的侄儿,以前近二十年中立的四份遗嘱中他一直是她的剩余财产继承人,把他也撇开,而把一切都留给外人奥尔加·塞米诺娃——这不像路易丝·卢埃林·斯迈思能做得出来的。事实上,只要借口存在过分的压力就可能推翻这样一份文件。不行,这个急脾气的孩子太贪心了。也许卢埃林·斯迈思夫人说过要给她留点钱,因为她无微不至地关心她,因为她心地善良,因为她满足了老太太的一切要求而得到了老太太的宠爱。由此奥尔加便憧憬着她会得到一切,老太太会把一切都留给她,她会得到所有的钱。所有的钱,还有房子、首饰。一切的一切。贪心的姑娘。现在遭报应啦。

  富勒顿先生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无法坚持住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应有的立场,忍不住怜惜起她来,对她寄予了深切的同情。自从呱呱落地之日起,她就饱尝了艰辛,领略到了一个由秘密警察控制的国家的暴力,失去了双亲,又失去了姐姐和哥哥,受到了种种不公正的待遇,时时在恐惧中度过,这一切造成了她的个性。无疑自她出生之日就形成,然而从前都没有机会显露出来。这就是一种孩子气的贪婪之心。

  “谁都跟我过不去,”奥尔加说,“谁都是。你们都与我作对。你们这么做不公平,仅仅因为我是个外国人,因为我不属于这个国度,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能做些什么呢?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真的觉得您没有多少可做的。”富勒顿先生说,“您最好的机会在于讲明实情。”

  “要是我按照你们希望的去讲,那纯粹是撒谎,不是真的。她写下的遗嘱。她在那儿写的。别人签字时她让我出去了。”

  “您知道吗?存在于您不利的证据。有人会说卢埃林·斯迈思夫人经常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文件上面签字。她有好几种公文需要签字,签字前她一股不再浏览放在面前的究竟是哪一种。”

  “那她连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

  “亲爱的孩子,”富勒顿先生说,“您最大的指望在于您是初犯,而且您是外国人,您只是粗通英文。于是您也许会被从轻发落——或者还真能缓刑。”

  “嗯,只不过说说而己。说的好听。我会被投入大牢永远不会放出来。”

  “看,您又在胡说啦。”富勒顿先生说。

  “我要是能逃走就好多了,要是我能逃走藏起来让谁也找不着的话。”

  “一旦发了通缉令,在哪儿都能把您找到。”

  “要是我跑得快就不至于。要是我马上离开,有人帮我的话就不会。我能逃走,逃离英国,乘船或者坐飞机都行。我可以找人伪造护照签证以及一切必须的证件。有人会帮我。我有一些朋友,有些喜欢我的人。有人会帮我逃走,从此消失。我需要的就是这些。我可以戴假发,也可以拄着双拐走路。”

  “听着,”富勒顿先生严肃地说。“我很同情您。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位律师,他会尽全力帮助您。您不能指望逃走。您说起话来简直像个三岁孩子。”

  “我有足够的钱。我攒了不少钱。”接着她又说,“您努力地想对我友好些。是的,我相信。但是您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因为这全跟法律有关。但有人会帮我的,有个人会。我要逃到一个任何人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富勒顿先生心想,没有人找到过她。他想知道——是的,他很想知道——她一直呆在哪里?现在又在哪里?

  第十四章

  走进苹果林宅,仆人请赫尔克里·波洛在客厅就坐,告诉他德雷克夫人随后就到。

  穿过大厅时,波洛听见女人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估计大约是从餐厅里传出来的。

  波洛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整齐而美丽的花园。布局不错,管理得也很好。紫苑还在怒放,菊花亦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甚至还有一两枝玫瑰傲视着冬天的渐渐来临。波洛看不出这里有园艺家的半点功劳。一切都遵循着传统,只是培育得相当不错。

  他心想德雷克夫人是否有些令米切尔·加菲尔德招架不住。他布下各种诱饵,可全都是枉费心机。一眼就能看出这只不过是一个精心护理的郊区的普通花园。

  门开了。

  “真抱歉,让您久等了,波洛先生。”德雷克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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