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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于是我就离开了,也没有写信给他。

  他忍耐了十天,最后还是来找我。他又瘦又憔悴,而且非常可怜,我真是吓了一大跳。

  他说,“我警告过你了,爱莎,可别说我没警告你”我说:“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来的。”

  他发出一声呻吟似的声音,说:“有些事,男人实在忍受不了,没有你,我真是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好。”

  我说我知道,而且,我从初次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是这样。这是天意,挣扎也没有用。

  他说:“你并没挣扎太久,是不是?爱莎。”我说我一点也没挣扎。

  他说他希望我没那么年轻就好了,我说那没关系。我想我可以说,接下来那几周我们非常快乐。可是用“快乐”这个词来形容并不恰当,事实上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害怕的感觉。

  我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现在彼此找到了对方——我们都知道我们必须永远在一起。

  可是另外又发生了一些事,那幅还没完成的画一直萦绕在安雅的脑海里,他对我说:“真是可笑,以前我没办法画你——是因为你自己的缘故。可是我实在很想画你,爱莎,我要使你的画像成为我作品中最好的一幅。我现在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用画笔画下你坐在灰白的栗子树下的模样,树旁边有一道墙,还有传统的蓝色大海,高雅的英国树,而你——你却像在这一片和谐之中发出的胜利尖叫声。”

  又说:“我一定要这样画你!我画画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我。画完之后,我会把真相告诉凯若琳,事情就完全解决了。”

  我说:“凯若琳会不会不肯离婚。”

  他说他想不会,不过女人心实在很难测。

  我说要是他觉得不安的话,我非常抱歉,可是这种事毕竟也很难免。

  他说:“你很好,也很理智,可是凯若琳并不理智。她一向都不理智,以后当然也不会。你知道,她很爱我。”

  我说我知道,可是如果她爱他,就应该把他的快乐摆在第一,而且如果他希望自由,她也不该勉强留住他。

  他说:“生活可不像文学作品中形容的那样,别忘了,自然是很残酷的。”

  我说:“我们现在当然都是文明人了吧!”安雅笑着说:“文明个鬼!凯若琳很可能会拿斧头找你算帐。你难道不了解,爱莎,她会很痛苦——你难道不知道痛苦是什么意思吗?”

  我说:“那就别告诉她好了。”

  他说:“不行,迟早都要分手,你一定要正正当当、光明正大地属于我。”

  我说:“万一她不肯离婚呢?”

  他说:“我不怕这个。”

  我说:“那你怕什么?”

  他缓缓说:“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了解凯若琳,我却不。

  要是我早知道……

  我们又回到奥得柏利。这一次,日子就变得有点不好过了。凯若琳起了疑心,我真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我一向痛恨欺骗和隐瞒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把真相告诉她,可是安雅不肯。

  可笑的是,他并不是真的在乎。他虽然很喜欢凯若琳,不希望伤害她,可是却不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诚实,他狂热地作画,其他任何事都不在乎。我以前没看过他作画的情形,这时才了解,他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他自然而然地就完全沉醉在画里,所有平常的礼数都不放在心上了;可是我不一样啊,我的处境太可怕了,凯若琳憎恨我——那是当然。唯一能使我不处在这种尴尬地位的方法,就是老实告诉她真相。

  可是安雅坚持不肯在画完之前受到任何打扰,我说也许不至于弄得太尴尬,凯若琳太骄傲尊贵了,不会怎么样的。

  我说:“我希望诚实地说出来,我们一定要诚实。”

  安雅说:“诚实个鬼!我现在一心只想画画,其他任何事都别说。”

  我了解他的看法,可是他却不了解我的看法。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凯若琳谈到她和安雅明年夏天的计划,口气好像很有自信一样,我忽然觉得我们这样做太可厌了——让她这样下去——也许也是因为我很气她那么技巧地对我表示不高兴,我却抓不着把柄。

  所以我就把事实说出来了。从某一方面来说,我还是觉得自己没错。不过当时,要是我早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就不会那么做了。争执马上就发生了。安雅对我非常生气,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我说的是真的。

  我一点也不了解凯若琳。我们全部到麦瑞迪·布莱克家去喝下午茶,凯若琳掩饰得非常好;有说有笑的,我像傻瓜一样,以为她已经接纳事实了,我没有离开柯雷尔家真是尴尬,可是要是我走了,安雅一定会火冒三丈,我想凯若琳也许会走,要是那样,事情就简单多了。

  我没看见她拿毒芹硷,我不想说谎,也许真的像她所说的,她拿那东西本来是想自杀。

  可是我并不“真的”认为这样,我觉得她是那种嫉妒心和占有欲非常强的女人,绝对不肯放弃任何她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安雅是她的财产。我想她早就准备好了,宁可杀了他,也不愿意让别的女人得到他,我想她一定是一得到这个消息,就立刻下决心杀他,麦瑞迪·布莱克心血来潮地谈到毒芹硷,刚好提供了她唾手可得的方法,实现她早就有的决心,她是个很刻薄,很爱报复的女人,安雅早就知道她很危险,我却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她又最后一次和安雅摊牌。我在外面阳台上听到一大部分,他很好——有耐心又平静,也要求她保持理智。他说他非常喜欢她和孩子,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他愿意尽一切可能使她们未来幸福。然后他坚定他说:“可是你要了解,我一定要娶爱莎,任何事都没办法阻止我。你我一向同意让彼此自由。你也知道,这种事是很难避免的。”

  凯若琳对他说:“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带着一种奇怪的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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