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啤酒谋杀案 | 上页 下页
三七


  我们坐阳台上,她走进房间。大约五分钟之后,安姬拉拿了两瓶啤酒和一些杯子过来,天气很热,我们也乐得喝点冰饮料。我们正在喝酒时,凯若琳从我们面前走过,她手上又拿了一瓶啤酒,说要拿去给安雅,麦瑞迪自愿替她拿去,她却坚决要自己去。我以为——我实在大傻了——那只是因为她太忌妒,受不了让他们二人单独留在那儿。她刚才已经用不愿安姬拉离家上学的牵强理由去过一次了。

  她沿着曲折的小径下去,麦瑞迪和我目送着她离开,我们还没决定采取什么行动,安姬拉就吵着要我陪她一起去做日光浴。麦瑞迪看来不肯一起去,我就简单跟他说:“吃完午饭再说,”他点点头。

  於是我就和安姬拉一起去做日光浴,我们先在小河里来回游了一趟,然后躺在岩石上晒太阳。安姬拉有点不想说话,这刚好符合我的心情。我决心吃完午饭就马上把凯若琳拉到一边,单刀直入地指责她偷了毒药。让麦瑞迪做是没用的,他太懦弱了,不行,我一定要亲口跟她说,要她把东西还给麦瑞迪。就算她不肯,也一定不敢用了,我相信是她偷的,爱莎太敏感、太冷酷了,不会冒险去偷毒药。她头脑精明,会小心爱护自己,凯若琳却不——她很不平衡,非常冲动,也很神经质。不过你知道,我心里还是觉得,麦瑞迪也许弄错了。也可能是仆人摸进实验室,不小心打翻了一些,却不敢承认,你知道,毒药实在太戏剧性了,叫人不大敢相信它是真的——一直到出事之前。

  我看看表,发觉时间已经很晚了,就和安姬拉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回去吃午餐,大家刚刚就坐——不过安雅没来,他留在贝特利园。对他来说,这是家常便饭。私下里,我也觉得他今天这么做很对,要不然大家又要吃一顿尴尬的午饭了。

  饭后,我们在阳台上喝咖啡。我真希望自己记得凯若琳有什么表情,做了什么事。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激动,在我印象中,她很平静,而且有点悲伤,那个女人真是像魔鬼一样!

  只有魔鬼才会狠心地毒死自己丈夫。要是她用手枪一枪打死他,那倒还可以谅解。可是她却冷酷、蓄意、报复性的毒杀……而且又那么冷静镇定。

  她站起来用最自然的态度说要拿咖啡去给他。其实她明明知道——她一定早就知道了——这时候去他一定已经死了。威廉小姐和她一起去。我不记得是不是凯若琳提议的了,我想应该是的。

  她们两人一起离开。一会儿,麦瑞迪也走开了。我刚找了个借口跟着他后面走,他就从小径跑回来了。他脸色灰白,喘着气说:“赶快找医生:……快……安雅——”我跳起来。

  “他病了——死了?”麦瑞迪说:“恐怕是死了……”我们一时忘了爱沙,可是她忽然尖叫一声,像是妖精在哭泣。她喊道:“死了?死了?……”然后跑出去,我从来没看过任何人像那样行动——像只鹿一样——像是后面有人在鞭打她——也像是愤怒的复仇之神。

  麦瑞迪喘着气说:“快跟住她,我去打电话。快跟住她,谁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

  我立刻跟着她出去——幸好我跟了去,否则她很可能会杀死凯若琳。我从来没有看过那么深切的悲痛和激烈的仇恨。

  所有教养全都抛开了,你可以看出她父亲还有祖父母曾经做过工人。失去了爱人,她变成一个野蛮的女人。她用力抓凯若琳的脸,扯她的头发,要是她能,甚至会把她摔过栏杆。她以为是凯若琳用刀杀了他,她完全弄错了——这也难怪。

  我用力把她拉开,然后威廉小姐接了手。我必须承认,她很行,不到一分钟,她就控制住了爱莎,叫她安静下来,不能这样闹下去。那女人真是够凶悍的,可是她成功了,爱莎安静下来了一只是站在那儿喘息颤抖。

  至于凯若琳,她的假面具马上就戳穿了,她非常平静地站在那儿——也许可以说是很茫然。但是她的眼神却露出了马脚——在观察四周,什么都知道,静静地观察着。我想,她大概开始害怕了……

  我走过去跟她说话,我的声音很低,我想另外两个女人都没听到。

  我说:“你这个该死的凶手,你杀了我最好的朋友。”

  她猛然退后一步,说:“不——不——是他——他自己自杀的……”

  我紧紧盯住她的眼睛,说:“你把那套故事去跟警方说吧。”

  她是那么做了——不过他们并不相信。

  第二章 麦瑞迪·布莱克的活

  亲爱的波洛先生,我把我所记得与十六年前发生的与悲剧有关的事,照我所答应你的,在此一一写下来。首先我要说明的是,我把我们这次见面对你说的话都全部仔细想过一遍,我越回想越觉得凯若琳·柯雷尔绝对不可能毒死她丈夫。这种说法本来就不适当,可是一方面没有其他解释,一方面她的态度也使我盲从附和别人的说法——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她下的毒手,又会是谁呢?

  和你见面之后,我又仔细考虑过被告当时提出的辩解——安雅·柯雷尔是自杀死的。虽然就我对他的认识而言,这种说法似乎很不可能,但是我现在觉得应该修改一下我的意见,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凯若琳相信,如果我们相信那位迷人而又文雅的女士受到不公平的判决,那么她所相信的事必定占有很重的分量。她比任何其他人都了解安雅,如果她相信安雅可能自杀,不管他的朋友有多怀疑,那他就一定有可能是自杀的。

  所以,我相信安雅·柯雷尔可能在良知谴责,潜意识后悔,甚至过度失望的心情下,终于走上自杀的道路,但是他的悔意只有他妻子知道。我想这种假设并非没有可能,也许只有她了解,看过他那一面。虽然这和我以往听他说过的话并不相符,不过大多人确实有一种连最亲近的人都会感到意外的另外一面,一位受尊敬而又严厉的人、也许有粗鲁的一面,只是外人并不知道。一个庸俗的商人也许私底下很有艺术眼光。冷酷无情的人也会有潜藏的仁慈心,慷慨愉快的人或许有卑鄙残忍的一面。

  所以,安雅·柯雷尔内心里也许有一种不健全的自责,他越装腔作势地摆出自我主义的样子,潜在的良知责备他越深。

  从表面上看来虽然很不可能,可是我现在相信一定就是这样。

  我再重复一遍,凯若琳自己既然很坚持那种看法,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现在再就这种新的观点来看看事实,或者说我对事实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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