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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这家餐厅的东西既可口又丰富——主要是供应饥饿的农人,而非过路旅客——两便士吃得精神焕发,体力十足。

  吃完饭后,两便士随意走走,一然后坐上车,开回萨顿村的方向——这个早上实在没什么收获。

  转到最后一个街角,教堂己经在望的时候,两便士看到牧师从墓园走出来,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就把车开到他身边停下——

  “还在找那个坟墓?”她问。

  牧师一手放在背后,说:

  “喔,老天,我的眼力真差、好多墓碑上的字都快磨掉了,我的背又疼,好多墓碑都平放在地上,有时候我一弯腰看上面的字,就像再也站不起来了一样。”

  “你不该再看了,”两便士说:“只要查过登记本,就已经尽过力了。”

  “我知道,可是那个可怜的家伙好像好着急、好迫切。我明明知道是白费工夫,可是又觉得是我的责任,还有一小部分没查完,从柏树到比较远的墙那边——大部分墓碑都是十八世纪的,可是我还是愿意把事情做完,才不会自责。不论如何,等明天再说吧。”

  “是啊,”两便士说:“你不能一天做太多事。我有个办法等我和布莱小姐喝完茶,会来替你查完剩下的部分。你是说从柏树到墙边?”

  “喔,可是我不能麻烦你——。”

  “不要紧,我很喜欢替你查,我觉得在墓园里到处看看很有意思。你知道,那些古老的墓碑可以让人产生思古的幽情。

  我真的很喜欢。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嗯,说真的,我的确需要为今天晚上的布道会准备一下。

  你真是个亲切的朋友,非常非常亲切。”

  他对她微微一笑,走进牧师宅。两便士看看表,走到布莱小姐屋前,心想:“早解决早了事。”前门开着,布莱小姐正好捧着一碟刚烤好的小面包,穿过大厅走进起居室。

  “喔!你来啦,亲爱的贝瑞福太太,‘真’高兴看见你。茶马上就好了。我只要把水灌进茶壶就可以。希望你要买的东西都买好了。“她故意看看两便士手臂上显然空空如也的物袋。”

  “可惜我今天运气不大好,”两便士尽量露出惋惜的表情说:“你知道,有时候你要的颜色或者种类偏偏没有。可是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都喜欢到处逛逛,不管好不好玩。”

  厨房里传来一声尖锐的水开响声,布莱小姐快步走过去照看,刚好弄散了大厅桌上预备付邮的一叠信件。

  两便士走过去把信收拾好,正要放回桌上时,发现最上面一封信是写给约克太太的——地址是康伯兰一家妇女养老院。

  “英国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养老院一样!要不了了多久汤米和我恐怕也会搬进去住了。”两便士想。

  不久以前,才有一个自认好意的朋友写信向他们夫妇介绍德文郡一家专门给老夫妇颐养天年的养老院——大多数是退休军人夫妇,饮食非常好,只要自备家具和雇人用品就够了。

  布莱小姐拿着茶壶再度现身,两人便坐下来用茶。

  布莱小姐的谈话不像柯普莱小姐那么戏剧性和有趣味而且她的兴趣在搜取“情报”,提供的消息倒不多。

  两便士随便说了些以往在国外服役的情形,又聊了写已婚儿女的事,一边轻淡地催动布莱小姐谈点她在萨顿村的活动-一女子学院、男童军、保守妇女联盟、希腊艺术、插花、果酱制造研究、绘画俱乐部,考古学联谊会……——牧师的身体、应该要他多注意健康——教会委员之间不幸的歧见——最后,两便士称赞女主人的小面包做得相当可口。又谢过她的招待,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真是精力充沛,布莱小姐。”两便士说:“我真不懂你怎么有办法做这么多事。你看我,出门逛了一天,就恨不得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对了,那张床真舒服,谢谢你介绍我到柯普莱太太那里住——

  “她是个很可靠的女人,当然啦,就是话多了一点——-”“喔!我觉得她讲的故事都好有意思。”

  “其实她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要在这里往很久吗?”

  “不——我明天就走了。可惜没听说有什么合适的小房子——我好喜欢河边那栋像画一样美的房子——”““那不行,房子太破旧了——。房东又不在——真是丢脸——

  “我连房东是谁都不知道‘你’一定知道吧。这里每件事你好像都知道——-”“我对那栋房子没什么兴趣,老是换房东,弄得人搞都搞不清楚。派利夫妇只住了一半——另外一半就那么荒废在那儿。”

  两便士又向她道别,然后开车回柯普莱太太家。屋里很安静,显然没有人在。两便士上楼走进自己卧房,放下空购物袋,洗过脸,重新化妆一下,再悄悄走到屋外。四下望望街上,没去动车子,快步走过转角,然后由村子后面一条通往墓园田间小径走出去。

  傍晚夕阳下的墓园非常安详,两便士依照诺言一一查看起墓碑。其实她自愿这么做并没有任何目的,她并没期望在这里发现什么,完全是一番好意。老牧师是个好人,她只是希望帮他觉得已经尽了力。良心不会不安了。不过她还是随身带了本笔记本,万一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也好记下来。她认为自己的任务只是要找一个七岁左右小孩的墓碑。大部分坟墓都很古老了,不过还不至于久得让人奇怪,也没什么动人的墓志铭,死者大都是上年纪的人。尽管如此,两便士还是不时停下脚步,在脑中幻想一些情景。珍·爱尔伍,四十三岁,当年一月六日离世。威廉·马耳,一月五日去世,深雷芙。

  她现在已经快查到墙的尽头了,这一部分显然没什么人照顾,野草蔓生;很多墓碑都已经倾倒在地上了。墙壁也破碎不堪,有些地方甚至倒塌了。

  这一部分位在教堂正后方,路上无法看到,所以孩子们才敢在这儿为所欲为。两便士俯身着一块墓碑,原先的字已经磨损得认不出来了。但是两便士把石碑翻转到一旁,发现有一些刻得很粗劣的字句,不过也长了些青苔。

  她用食指一一辨认着,时而可以认出一个字——

  无论谁……侵犯……这些小东西之一……

  下面——是用业余的生疏的手法刻的:

  这儿躺着莉莉·华特斯

  两便士深深吸一口气。她发现背后有个黑影,可是还来不及回头,后脑就被什么东西用力敲了一下,痛苦地向前跌昏在墓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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