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美索不达米亚谋杀案 | 上页 下页
一二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危险?如何危险?”

  他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我想她是冷酷无情的。”他说,“是的,我想她可能会非常冷酷无情。”

  “请原谅我,”我说,“我想你是在胡说八道。”

  他摇摇头。

  “你没有我这样了解女人。”他说。

  我想,一个修道士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也许是在“告诫”时听到许多有关女人的事的缘故,但是,这我也觉得有些不解,因为,我不敢确定是修道士听“告诫”呢,或者只是教士才听“告诫”。我想他穿那么长长的袍子——长得拖地,还有念珠等等——一定是修道士!

  “是的,她可能会冷酷无情的,”他思索着说,“这一点我确信无疑,可是——她虽然如此硬心肠——像石头一样,像大理石一样硬——然而,她又害怕。她害怕什么呀!”

  我想,那就是我们大家都想知道的。

  至少,很可能她的丈夫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以为其他的人没一个会知道。

  他那亮亮的褐眼睛忽然盯着我。

  “这里很奇怪是不是?,你觉得奇怪么?或者以为很自然?”

  “不很自然,”我考虑了一下说,“就这里的一切安排来说。够舒服了,但是,一个人不会有十分舒服的感觉。”

  “这里的情形使我很不安,我有一种感觉”——他突然变得有些更像外国人了——“我觉得有件事在慢慢地酝酿。雷德纳博士,他也不十分自在,他也在担心一件事。”

  “担心他妻子的健康吗?”

  “那也许。但是,还不止此,他有一种——我该怎么说呢?——一种不安的感觉。”

  正是如此,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就在那时候雷德纳博士朝我们这方向走过来。他带我去看一个刚挖出的小孩坟墓,这是颇为悲惨的——那一块一块的小骨头一还有一两个罐子,以及一些小粒子,雷德纳博士对我说那是一个珠子项链。

  使我好笑的是那些工人,你从来不会看到这样多衣衫褴褛的人——都穿着长的裙子和破烂的衣服。他们的头都用布绑着,仿佛有牙痛的毛病。当他们来回地搬运一篮一篮的泥土时,就开始唱起来——至少我想那是在唱歌——那是一种奇怪的、单调的、一再重复的歌。我注意到他们的眼睛大多很可怕——尽是眼屎,而且有一两个人差不多快瞎了。我正在想那些人多么可怜,这时候雷德纳博士说:“一些样子相当好看的人,是不是?”于是,我就想,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世界。两个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怎么会正相反。我的意思说得不太明白,但是你可以猜想到我的意思。

  过了片刻,雷德纳博士说,他要回去了,因为他经常在上午十点左右要喝点茶,所以我和他就一同走回来,一路上他对我谈了一些有关考古的事。我有点明白昔日这里的情形了——那些街道和房屋以前如何如何。他还指给我看他们发掘出来的以前焙面包用的烤箱,并且说阿拉伯人现今用的烤箱和当时用的是一样的。

  我们回到家时,雷德纳太太已经起床。她今天的气色比较好些,显得不那么瘦削、疲倦了。茶几乎立刻就端过来了。于是,雷德纳博士就告诉她早上在挖掘场挖出些什么、然后他就回去工作了。雷德纳太太问我想不想看看他们最新发掘出来的东西。我当然说要看,因此她就带我到古物室。那里摆了许多东西——在我看来大多是些破罐的碎片,或者是完全修复,粘在一起的罐子。我想如果不注意,这一切都很可能被扔掉。

  “哎呀!哎呀!”我说,“真可惜,都这么破碎不堪,是不是,这些东西真的值得保存吗?”

  雷德纳太大笑了说:“你可不要让爱瑞克听到你这些话,罐子比其他任何东西都引起他更大的兴趣。这些东西有的是我们所有的最古老的东西——也许有七千年那么老了。”于是,她就对我说明有的是在快要挖到底的地方发掘出来的。在几千年前,这些东西曾经破碎过,后来用沥青修补过。这就显示出当时的人对于他们用的东西像如今一样的珍惜。

  “现在,”她说,“我再给你看一件更令人兴奋的东西。”

  她由架上取下一个匣子,给我看一个美丽的金匕首,柄上镶有深蓝色的宝石。

  我高兴得叫了出来。

  雷德纳太太哈哈大笑。

  “是的,人人都喜欢金子!除了我的先生。”

  “雷德纳博士为什么不喜欢?”

  “啊,首先,很费钱。那个发现一件金器皿的工人,你得付给他同那东西一样重的金子作为报酬,’”

  “哎呀呀!”我叫道,“但是为什么呢?”

  “哦,那是这里的习俗,原因之一就是这样可以避免他们偷窃。你要明白,假若他们真的偷了去,那不是因为那东西在考古方面有价值,而是因为金子本身有价值,他们会把它融化了。这样的报酬可以使他们诚实无欺。”

  她又取下另一个盘子,给我看一个实在很美丽的金酒杯,上面有公羊头的图样。

  我又高兴得叫了出来。

  “是的,这个东西很美,是不是?这些古物是从一个王子的墓里发掘到的。我们还发现其他的皇族坟墓,但是十之八九都让人盗光了。这个杯子是我们最好的发掘物,这是阿卡狄安早期的用品,是独一无二的精品!”

  雷德纳太大突然皱皱眉,把那杯子拿得离眼睛近些,轻轻用手指甲搔一搔。

  “多么特别!上面真的会有蜡烛油,当时想必是有人在这里,端着一个蜡烛台。”

  她把那层蜡油弄掉,然后将杯子放回原处。

  后来她又让我看几个很奇怪的、红陶制的小人——但是,大多很粗俗。哎呀,古人的头脑怎么会这样庸俗。

  当我们回到门廊的时候,麦加多太太正坐在那里擦手指甲。她将手举到面前,正在赞美自己擦得漂亮。我暗想,还有什么比那种橘红色更讨厌的颜色,实在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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