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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是的,我不这么认为——虽然她们是弱者,我想。也就是说,时下的女人是。但是爸爸说,起初男人和女人一起漫游世界,力量相当——有如狮子与老虎——”

  “还有长颈鹿?”瑞斯上校狡黠地插嘴。

  我笑了起来。每个人都嘲笑那只木刻长颈鹿。

  “对,还有长颈鹿。他们都是流浪者,你知道,直到他们群居下来后,女人做一种事,而男人做另一种事,因此女人变弱了。当然,在心底里,他们还是一样——我是说感觉到还是一样——而这也就是为什么女人崇拜男人体力的原因:这是她们曾经有过而已失去的。”

  “事实上,那几乎是对祖先的崇拜?”

  “可以这么说。”

  “你想那是真的?我是说,女人崇拜力量?”

  “我想这是相当真实的——如果人能坦白的话。你自认为你崇拜道德,但是当你坠入爱河时,你却转向肉体即是一切的原始中。然而我觉得那并不是目的;如果你在原始的情况下生活。那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不——如此,最后终究还是另一种东西战胜。那是一种表面上显然被击败了,但却总是战胜的东西,不是吗?它们以唯一算数的方法得胜。就像圣经上所说的,有关失落你的生命,而再寻回它那样一回事。”

  “最后,”瑞斯上校有所思地说,“你坠入爱河——而你又脱身自拔,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不完全是。但是如果你喜欢,你可以这么解说。”

  “但是我不认为你曾经从爱河中脱身自拔过,对吧?安妮小姐?”

  “是的,我没有过,”我坦白地承认。

  “也没坠入过爱河里?”

  我未作答。

  车子抵达我们的目的地,结束了我们的对话。我们下车,开始慢慢爬向那世界景观。我不是第一次感到与瑞斯上校在一起,有点不舒服。他把他的思想深藏在他那对不可透视的黑眼睛里,他使我有点害怕,他总是令我感到害怕,我从不知道我跟他一起站在什么地方。

  我们静静地爬着,直到我们到达罗兹在巨石环护之下安息的地方,一个神秘可怖的地方,远离人类居所,飘荡着永无休止的粗犷美之歌。

  我们默不作声地在那儿坐了一段时间,然后下行,但是路线稍微改变。有时是崎岖的坡道,我们一度走到几乎是垂直的陡峭岩石峻壁。

  瑞斯上校先下去,然后转过身来帮助我。

  “最好把你举起来,”他突然说,很快地把我抱起。

  当他把我放下,松开手之后,我感觉到他的体力。一个铁人,有着像硬钢一般的肌肉。我又再次感到心惧,尤其是他并没有走开,反而站在我面前,注视着我的脸。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这里,安妮·贝汀菲尔?”他突然说。

  “我是一个观赏世界的吉普赛人。”

  “是的,那倒是事实。报社特约记者只是托辞,你没有当记者的细胞。你只是为了自己而出外——攫取生命。但这并不是一切。”

  他想要我告诉他什么?我心惧——心惧。我紧盯住他的脸。我的眼睛无法对他隐瞒什么,但是却能将战争带入敌人的国度里。

  “你来这里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瑞斯上校?”我技巧地问。

  有段时间,我想他不会回答,他明显地退缩了。最后他终于开口,他的话似乎令他自己有种冷酷的自娱感。

  “追求的野心,”他说,“就是这个而已——追求的野心。你记得,贝汀菲尔小姐,‘天使因罪而堕落’等等。’”

  “他们说,”我慢慢地说,“你真的跟政府有关系——你替政府特务机构工作,这是不是真的?”

  是我的幻觉,还是他真的在回答之前又再迟疑了一下?

  “我可以向你保证,贝汀菲尔小姐,我来此是完全为了个人的旅游之乐。”

  稍后再仔细想过他这个回答之后,我觉得它有点含糊。也许他个人是认为如此。

  我们静静地回到车上。在回布拉瓦尔的半路上,我们在路旁一间有点原始的建筑物前停下来找茶水喝。主人正在花园里作翻土的工作,似乎有点为被打扰而不快。但是他仍答应替我们找找看,有什么可喝的。在冗长的等待之后,他替我们带来了一些干瘪的糕点和温茶,然后回到花园里去了。

  他一离开之后,我们立即被一群猫所围绕着,一共有六只,都在可怜兮兮地“瞄!喵!”哀叫着,声声震耳欲聋。我给了它们一些糕饼,它们争先恐后地狼吞虎咽。我把所有的牛奶都倒进一个茶托里,它们立即相互抢着喝。

  “哦,”我禁不住叫了起来,“它们饿坏了!真是缺德。拜托,拜托再叫些牛奶和一盘糕点来。”

  瑞斯上校默默地离去。猫儿又开始瞄喵叫了起来。他带着一大瓶牛奶回来,那些猫一下子便喝得精光。

  我面色坚决地站起来。

  “我要带这些猫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不能把它留在这里。”

  “我亲爱的孩子,不要这么荒唐,你无法同时带着六只猫和五十件木雕动物。”

  “不管那些木雕动物了,这些猫是活生生的,我要带它们回去。”

  “你不能这样做”我愤恨地看着他,但是他继续说:“你认为我残忍——但是一个人无法为这些事滥情而仍能活下去。我不能袖手旁观——我不会让你带它们。这是个原始的国家,你知道,而且我比你身强力壮。”

  我总是有被击败的自知之明。我热泪盈眶地走向车子。

  “它们也许只是今天没有东西吃,”他安慰似地解释,“那个人的太太只是到布拉瓦尔买东西去了,所以一切将会好转的。而且不管怎么样,你知道,世界上到处充满着饿猫。”

  “不要——不要再说了,”我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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