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阿加莎·克里斯蒂 > 黑麦奇案 | 上页 下页


  “我要问几个跟令雇主有关的问题——也许该说是已故的雇主了。”

  “可怜的人。”葛罗斯佛诺小姐的口气难以叫人心服。

  “我想知道你最近有没有注意到他的任何异状。”

  “噢,有,事实上我注意到了。”

  “哪一方面?”

  “我说不清楚……他好像说了不少荒唐话。他的话我连一半都不敢相信。而且他很容易发脾气——对柏西瓦尔先生尤其如此。对我倒不会,因为我从来不顶嘴。无论他说什么怪话,我都说:‘是的,佛特斯库先生。’”

  “他——有没有——向你献过殷勤?”

  葛罗斯佛诺小姐相当遗憾地说:

  “噢,没有,我想没有。”

  “还有一个问题,葛罗斯佛诺小姐。佛特斯库先生是不是习惯在口袋里装谷粒?”

  葛罗斯佛诺小姐显得非常惊讶。“谷粒?在口袋里?你是说用来喂鸽子之类的?”

  “可能是那种用途。”

  “噢,我相信他没有。佛特斯库先生?喂鸽子?噢,不。”

  “今天他会不会为特殊的理由在口袋里装些大麦——或黑麦?当做样品之类的?作谷子交易?”

  “噢,不,今天下午他要接见亚洲石油公司的人。还有阿提克斯建筑协会的总裁……没有别的人。”

  “噢,算啦——”尼尔挥挥手,抛开这个题目,并遣走葛罗斯佛诺小姐。

  伟特巡官叹口气说:“她的小腿很迷人,尼龙袜也是特级的——”

  尼尔督察说:“美腿对我没有帮助。我所得的资料仍旧跟原来差不多。一口袋的黑麦——却无法解释。”

  玛丽·窦夫下楼下到一半,停下来看看楼梯间的大窗子外头。一辆轿车正好驶近门口,有两个人下车。个子较高的一位背对着房屋站了一会儿,勘察四周的环境。玛丽·窦夫若有所思地估量这两个人。一位是尼尔督察,另一位想必是他的部属。

  她把视线由窗口收回来,看看楼梯转角处墙上挂的落地镜……镜中人娇小端庄,穿灰色毛呢衣裳,领口和袖口白得一尘不染。她的黑发中分,呈两道闪亮的波浪向后拢,和颈背的一个发结相连……她用的唇膏是浅玫瑰色的。

  玛丽·窦夫对自己的仪容相当满意。她唇边挂着一抹微笑,走下楼梯。

  尼尔督察打量房子,自忖道:

  这栋房子称为“小筑”,哼!“紫杉小筑”!有钱人真会装模作样!换了他尼尔督察,准把这栋房子叫做“华厦”。他知道“小筑”是什么。他就是在一栋门房小屋里长大的!哈丁顿公园的巴拉底式巨厦有二十九间卧房,现在已被国家信托局接收了,他家的小屋便在园门边。房子从外面看来娇小迷人,里面潮湿又不舒服,除了最原始的卫生设备,什么都没有。幸亏尼尔督察的父母认为这些情况没什么不妥。他们用不着付房租,也用不着做什么事,只在必要时开园门、关园门就行了,而且总有许多兔子可下锅,偶尔还有野鸡哩。尼尔太太从未享受过电熨斗、慢速氧化炉、通风碗柜、冷热自来水、一动手指就能开的电灯……等等设备。尼尔家人冬天用油灯,夏天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他们是健康快乐的一家人,但是样样落伍。

  尼尔督察听到“小筑”二字,童年的回忆浮上心头。可是这个地方,这个冒名的“紫杉小筑”是有钱人自建并伪称为“乡下小地方”的华厦。照尼尔对乡村的看法,这儿还不算乡下哩。房子是结实的红砖大楼,不太高,长长延伸着,有多扇山形墙和大量的铁框窗户。花园的人工味很浓——辟成许多玫瑰花圃、藤架和水池,还有许多修剪过的紫杉树篱,与屋名相配。

  这里的紫杉多得很,谁若想取得“塔西因”的原料,一点都不难。右边的玫瑰藤架后方保留了自然的原貌——有棵大紫杉叫人联想到教堂坟场,枝桠用木栅撑着——像森林世界的先知。督察暗想道:远在乡间布满新盖的红砖屋以前,那棵树就存在了。远在高尔夫球场还未设计,时髦的建筑师也未带着有钱的客户四处走动,说明各建筑的优点以前,那棵树就存在了。老树既是价值很高的古董,他们遂将它保留、并入新庭园中,也许迷人的住宅就因此而得名——“紫杉小筑”。浆果也许就是从那棵树采下来的——

  尼尔督察斩断无益的思潮。得继续工作啦,他按按门铃。

  一位中年男子立刻来开门,他的外貌和尼尔督察听电话时所想象的差不多,一副自作聪明的样子,眼睛不老实,手劲儿不稳。

  尼尔督察宣布自己和部下的身分,看到茶房总管的眼神有点惊慌……尼尔未予重视。这也许和雷克斯·佛特斯库的死讯无关,可能只是不自觉的反应。

  “佛特斯库太太回来没有?”

  “还没有,大人。”

  “柏西瓦尔·佛特斯库少爷也没回来?佛特斯库小姐呢?”

  “还没有,大人。”

  “那我要见窦夫小姐,拜托。”

  对方微微转头。

  “窦夫小姐来了——正要下楼。”

  窦夫小姐神色自若走下宽宽的楼梯,尼尔督察看了她一眼。这回他心目中的肖像与事实不符。他听到“管家”一辞,不知不觉把她想象成肥大、威风、身上钥匙叮当响的黑衣妇人。

  督察没想到向他走下来的是一个娇小苗条的女子,身穿柔和的鸽子色服装,领口和袖口很白,发浪整整齐齐,唇边挂着蒙娜丽莎式的微笑。不知怎么,一切都显得有点不真实,仿佛这位年龄不到三十岁的女子正扮演一个角色。他认为不是扮演管家,而是扮演玛丽·窦夫(“窦夫”意为“鸽子”)。她的仪容是照姓名来整顿的。

  她沉着地问候他。

  “尼尔督察?”

  “是的,这是海依巡佐。我在电话中跟你说过了,佛特斯库先生十二点四十三分死在圣尤德医院。可能是今天早餐吃了某一样东西而致死。所以我希望有人带海依巡佐到厨房,调查早餐吃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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