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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其余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勉勉强强,慢慢腾腾地开始上楼。

  如果这是一所老宅院,地板踩上去嘎嘎作响,这儿阴一块、那儿黑一块,夹板墙又厚又沉的话,倒可能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现在这所房子是再时髦不过的了,找不到任何阴暗的角落——不可能有暗门滑墙什么的——到处灯火通明,一览无遗——每件东西都崭新、发亮,光鉴照人。屋子里啥都藏不住,没有秘密可言,连一点这样的气氛也没有。

  不知怎么搞的,现在却成了恐怖的深渊……

  他们上了楼,互相道过晚安,各归各的卧室,而且不用说,全都自动地、想都不用想地锁上了门……

  三

  在这间色调柔和、摆设宜人的房间里,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正脱鞋宽衣,准备上床。

  他一边还在想着爱德华·塞顿。

  他完全记得塞顿:漂亮的头发,蓝眼珠,看起人来总是那样坦然地直望着你,一脸的老实随和相,这也是为什么陪审团对他有那样强烈的好感的原因。卢埃林,作为公诉人一方,捅了点儿漏子,冲动过火,太急于求成了。

  马修斯,作为被告的一方,则表现得很出色。论点有力。他的盘问句句击中要害,简直是要命,他对证人席上当事人的那一套处理方法,真叫绝。

  而且,塞顿也顺利地经受住了盘问的考验,既没有紧张,也没有冲动,陪审团成员的脸上都浮现出受到感动的表情。按马修斯的估计,也许是大局铁定,就等着听众最后向他齐声欢呼的那个场面了。

  法官小心地把表上好弦,放在床头。

  他确切地记得当时他高坐在上的那股滋味儿——耳朵听着,手里记着,每一点都不放过,搜罗足以证实罪犯的那怕一丁点儿的证据。

  他对本案极感兴趣!马修斯的结束发言堪称第一流的了。而接着发言的卢埃林却全然未能消除被告律师所取得的普遍好感。

  之后就轮到他自己作总结了……

  沃格雷夫法官现在小心地取下假牙,泡在水杯里。干瘪的嘴唇塌下去了,显示出一张冷酷无情的嘴,不但冷酷无情,而且还嗜血。

  法官眯着眼,暗自好笑。

  结果他还是把塞顿干掉了。

  关节风湿病又有点来劲儿了,他哼哼卿卿地上了床,随手熄了灯。

  四

  罗杰斯站在楼下的餐厅里,百思不得其解。

  他对着桌子中央的那盘小瓷人儿在发愣。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见鬼了!我可以赌咒说原来统共是十个。”

  五

  麦克阿瑟将军在床上辗转反侧。

  瞌睡虫就是不肯光临。

  黑影里,不断浮现出阿瑟·里奇蒙的面庞。

  他喜欢过阿瑟——他一直是真他妈的宠爱过阿瑟,对莱斯利也喜欢阿瑟这一点,他也高兴过。

  莱斯利真叫人难以捉摸。对多少挺不错的人物她都嗤之以鼻,总是这么说:“傻瓜蛋一个!”

  然而,她却不觉得阿瑟·里奇蒙傻。他们俩从一开始就相处得挺好。他们在一起谈论戏剧,谈论音乐和电影。她打趣他,取笑他,逗他乐。而麦克阿瑟呢,一想到莱斯利像母亲一样喜爱着这个大孩子,也感到乐滋滋的。

  好一个像母亲一样!该死!竟连里奇蒙已经二十八岁而莱斯利只有二十九岁都忘了。

  他是一直爱莱斯利的。他现在就看得见她。她那瓜子儿脸,深灰色的盼顾自如的双眸,褐色而浓密的鬈发。他一直爱着莱斯利,也一直绝对信任她。部队远处法国,日子过得够呛的。他总是坐着思念她,从军装上衣口袋里掏出她的像片来看。

  可是,随后,他发现了!

  事情发生得和小说里的故事一模一样。信纸装错了信封。她同时给他们两人写信,却把给里奇蒙的信纸装到寄给丈夫的信封里了。即使在事隔多年之后的今天,他仍然能感觉到当时的打击——痛苦……

  天哪!真受不了!

  事情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信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每逢周末,还有里奇蒙上次的公休……

  莱斯利——莱斯利和阿瑟!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那张该死的笑脸,那个该死的响亮清脆的“是,长官!”骗子,伪君子!偷别人老婆的贼!

  阴森森的杀机一点儿一点儿地滋长起来了。

  他得想法子照常办事——不露声色。对里奇蒙的态度也千方百计地做到一如既往。

  他办到了吗?他认为还行。里奇蒙毫无察觉。身居异乡,远离家园,脾气好好坏坏算不了一回事,神经绷得太紧了,总是不断会犯嘀咕的。

  就是小阿米泰奇有过那么一两次好奇地望着他,那孩子年纪还小着哪,就是有心眼。

  后来时机终于来了——也许,阿米泰奇是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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