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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巴克老太太嘴上倒是很刻薄,”金乔笑着说:“只说:‘都是胡说八道,你们两个人可别相信。’可是柯立普老太太却尖声插嘴道:‘莉茜,你跟我一样清楚,史丹福狄斯小姐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格雷小姐也知道哪一天有人会死,而且从来没说错过!有时候真叫人起鸡皮疙瘩。’巴克太太说:‘死——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天赋。’柯立普太太说:‘反正我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得罪她们三个人当中任何一个就是了!’”

  “听起来很有意思,我真希望见见她们!”奥立佛太太渴望地说。

  “我们明天带你去,”戴斯巴上校应允道:“那间老酒店的确值得看看,她们把它弄得很舒服,可是却没有破坏原来的特性。”

  “我明天早上打电话给塞莎。”罗妲说。

  我必须承认,我上床的时候心里真有点泄气。

  “白马”在我心头一直代表一种不可知的邪恶事物,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当然,除非还有另外一个“白马”……

  我一直胡思乱想到入睡。

  (二)

  第二天是周日,我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觉得有一种曲终人散的心情。草地上大大小小的帐篷凌乱地在潮湿的微风中下垂摇摆着,等着人去收拾。星期一,我们都得着手整理收拾,可是罗妲明智地决定,今天大家都尽可能出去轻松轻松。

  我们都到教堂去,恭敬地聆听凯索普牧师讲述有关以赛亚书的一段教义。

  “待会儿我们跟威纳博先生一起吃午餐,”罗妲告诉我:“你一定会喜欢他,马克,他实在很有意思,什么地方都去过,什么事都做过,知道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三年以前,他买下普莱斯大宅,在整修方面一定花了不少钱。他得了小儿麻痹症,必须靠轮椅行动,我想他一定觉得很难过,因为他实在很喜欢旅行。当然,他有很丰富的财源,而且他家里满是最豪华的东西。我想他现在最大的兴趣就是到拍卖场去买东西。”

  普莱斯大宅只几里远,我们开车抵达的时候,主人推动着轮椅到大厅来迎接我们。

  “欢迎你们大家来,”他诚恳地说:“昨天忙了一天,一定累坏了。办得太成功了,罗妲。”

  威纳博先生大概五十岁左右,脸孔瘦削得像老鹰一样,鹰钩鼻骄傲地挺立着。他穿着一件略带古典气息的上衣。

  罗妲替大家介绍一下。

  “我昨天看到过这位女士,”他说:“我买了六本她亲笔签名的书,准备当圣诞礼物。你写得真是太棒了,奥立佛太太,一定要再继续写下去,让我们有更多东西看。”他对金乔微笑道:“你差点让我得到一只活鸭,小姐。”然后又转身对我说:“我很喜欢你上个月在‘评论月刊’上那篇文章。”

  “真感谢你参加我们的园游会,威纳博先生。”罗妲说:“你送了那么大金额的支票给我们,还以为你不能亲自来了呢。”

  “喔,我很喜欢园游会,英国乡下生活就是少不了它,对不对?最后我抱着一个投环游戏得来的恐怖塑胶娃娃回家,又听咱们的西碧儿替我预言了很美妙、可惜不真实的远景。对了,西碧儿戴了有金丝的头巾,身上还串了大概有一吨重的假埃及念珠。”

  “西碧儿这个好家伙,”戴斯巴上校说:“我们今天要跟塞莎一起喝下午茶,她那个地方很有意思。”

  “白马?是啊,我倒希望那地方还是个酒店。我一直觉得那地方有一段神秘而且不寻常的邪恶历史,不可能是走私,这里离海不够近。也许是绿林大盗休息的地方吧?说不定有些有钱的旅客在那里过了一夜,就永远从人世消失了。反正,让它变成三位老小姐的住宅,就觉得什么味道都没了。”

  “喔——我从来没那么想过她们!”罗妲大声说:“也许像西碧儿那样老是穿印度裹身布、戴着护符,又老说看到别人头上有什么云气,的确有点可笑。可是你难道不觉得,塞莎真的有点让人害怕吗?她好像知道人家脑子里想些什么。虽然她自己不说她有预知力——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还有贝拉,年纪还不大,就已经替两个丈夫送过葬了。”戴斯巴上校说。

  “我诚心希望她原谅我。”威纳博先生笑着说。

  “照邻居的说法,”戴斯巴上校说:“要是有谁惹她不高兴,她只要看看那个人,那个人就会慢慢生病死掉。”

  “当然,我忘了,她是巫婆吧?”

  “凯索普太太是这么说。”

  “巫术是很有意思的事,”威纳博先生若有所思地说:“全世界都有不同形式的巫术。我记得在东非的时候——”

  他的谈话很生动有趣,谈到非洲的术士,婆罗洲的神■,并且答应午饭后给我们看些西非男巫的面具。

  “这栋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有。”罗妲笑道。

  “喔,”——主人耸耸肩说:“要是没办法走出去看每样东西,只好把每样东西送到家里来让自己欣赏了。”

  只有这一刻,他的声音中似乎突然带着一种幸酸,他迅速瞄了一眼自己瘫痪的双腿。

  “世界上包罗万象,新奇的东西太多了,”他说:“我想知道、想看的事情太多了!喔,我想我这一生过得还不算太糟,就连现在,生活还是有些慰藉。”

  “为什么在这里呢?”奥立佛太太忽然问。

  其他人都略微有些不安,就像觉察到一种悲剧的气氛一样,但是奥立佛太太却丝毫不为所动。她想知道什么,就直截了当地问出来,而她坦白好奇的态度,又使气氛恢复了轻松。

  威纳博先生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她。

  “我是说,”奥立佛太太说:“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这地方实在有点偏僻,不容易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是不是因为你有朋友在这里?”

  “不是,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我挑选这个地方,就是因为这里没有朋友。”

  他唇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我心里想,他的残废到底对他有多大的影响?失去了到世界各地探险的行动能力,是不是已经深深啮蚀到他的灵魂?或者,他已经真的靠伟大的精神力量,在这种改变的环境中获得了平静呢?”

  威纳博先生似乎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对我说:“你有一篇文章里,曾经提到‘伟大’这个名词,并且比较了东、西方对它不同的解释。可是我们现在英国所谓的‘好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当然是指有大智的人,”我说:“喔,还要加上有高尚的道德。”

  他用明亮活泼的眼神看着我,又问:

  “这么说,不能形容坏人‘伟大’了?”

  “当然可以,”罗妲说:“拿破仑、希特勒,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很伟大。”

  “因为他们造成那种后果?”戴斯巴说:“可是要是认识他们本人,恐怕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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