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温迪·霍恩斯比 > 真相难白 | 上页 下页


  “西贡。我们一行四辆卡车在军队的护送下出发了。但我只看见两辆车到达——我和包贡的。路上挤满了逃出来的人。在帆港南部几公里远的地方,一群被抛弃的士兵抢占了阮凯的卡车。第四辆车呢,我就不知道了。”他抬起了像学者一样纤细柔嫩的手,“上路后的第二天,我们就没再见过它。要折回去找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也许它后来也到了西贡,但我不知道。”

  “你和包贡、阮凯,还有谁一块逃离的?谁开着第四辆卡车?”

  他打量着我,眼神里闪动着一丝机警。然后,他用手挡住了脸以避开吉多的镜头,谈话到此终止。“你说你叫什么来着?”他问我。

  “玛吉·麦戈温。”我回答。

  米丹把手伸进兜里,摸出我先前给他的名片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抬头盯着我:“麦戈温?你的本姓吗?”

  “我丈夫的姓,也是我工作中使用的姓。在国家税收档案上我叫玛戈·迪尚斯。”

  “是个普通的名字,对吧,麦戈温?”

  “是的,很常见。”

  他点了点头,收起名片,但仍充满警惕。可是他并没有站起身离开,这倒真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第四辆车呢?”我督促道。

  他避开了这个问题:“那么久了,谁还记得呢?”

  我接着问:“那些被你们送到西贡去的文物后来又怎样了?”

  他耸了耸肩:“到达之后我就走了。我们把车停在了皇宫的后门,拿到了外交凭证,就直奔美国大使馆等待撤离。事情就是这样。”

  我提示他继续讲下去:“然后你离开了越南?”

  “所以今天我才会在这儿嘛。”他摊开两手,好像我不该问他这么傻的问题。

  “你好像过得很不好。跟我讲讲你在这儿的生活吧!”

  “我开了一个小礼品店,可是不景气。然后我找了份厨师的活儿。”他笑了笑,撇撇嘴,露出一副灰白的牙齿。“我父母送我上大学的初衷可不是让我在饭馆里当厨子,可我还是成了一名成功的厨师。”

  米丹搅了搅杯子里的冰,眼睛望着远处的船只:“你说对了一半,麦戈温小姐。搞艺术的确是我们的家业,可我爸爸和我爷爷都只是出口商,不是收藏家。他们坚持留在越南多捞点儿。”

  “你现在有工作吗?”

  “我被解雇了。”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懊恼不如说是愤怒。“我和最后的这个老板吵了一架。这件事本来无足轻重。但是他告诉所有愿意听他的话的人,说我是河内的奸细。现在连我的老朋友都不愿意被人看见与我在一起,更没有人肯雇佣我了。”

  “河内的奸细?战争已经结束了,米丹。”

  他往椅背上一靠,两手交叉于胸前:“是吗?”

  我不愿给他目前的处境雪上加霜。缓了一会儿,我问:“你陷入困境时,为什么不向你的家庭寻求帮助呢?”

  “傲慢。傲慢是你们美国文化中的七宗罪状之一,对吧?”他捶捶胸脯,“看看这个罪人。”

  “如果你想弄清包贡从1975年到现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去哪儿了,你会从哪儿下手?”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国家税收档案上有你的地址,我们按那个地址去找,结果房东太太告诉我们你搬走了,但时不时还在那一带看见你。于是我们拿着你的照片四处寻找,直到有人认出了你,告诉我们你住的地方。”我说,“但是包贡从他踏进美国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我想知道——警察也想知道——他1975年以来到底去哪儿了。阮凯说没有任何亲戚收到过他的信。”

  “的确没有。”米丹想了想,然后耸了耸肩。“如果他没有与家人联系,当然没有人收到他的信。包贡不想被人发现。谁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像包贡那样不在电脑数据库中留下任何资料是明智的。”

  “那你觉得应该从哪儿找起呢?”

  “我想包贡也许会像当初离开难民营时那样,去那些拥有亚洲文物的博物馆、画廊或拍卖行找工作。他也许还是个艺术品进口商呢。这种人不多,或许有人能记得他。你们可以在电视上登出他的照片吗?”

  “不太容易。”我回答。

  “嗯,”米丹的目光又放远了,显然又陷入了沉思,“那我帮不了你们。”

  “那么你知道包贡为什么要躲起来吗?”

  “不知道。”

  他回答得匆忙而简短,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他都这样处理了。午餐已经用完,一堆餐巾纸整齐地堆在他的手边。显然,米丹已经不想再回答我们的任何问题了。

  最后,他很不情愿地答应我们:若再有问题,以后还可以找他,并让我们见到阮凯时代他问候她。我们向他道了别,留下他一人在那儿晒太阳。

  吉多收拾好录音机和摄像机快速地朝我们的小货车走去,好像还在生气。平日夸夸其谈的吉多今天却如此沉默寡言,真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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